今夜的墨竹轩极为安静。

萧沂却听见无数人的声音,如漆黑的深夜翻卷的海浪。

他听见孩童的哭泣声,看见一个少年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无能为力地望着母亲在血泊之中惨死。

不,不要。

少年哭喊,喊破了嗓子,伸手不停阻止,却只能触摸到一片滚烫的血。

后来,少年被扔进了狗圈,身旁是皇室之人的嘲笑,甚至还有小太监,

他们让他像狗一样爬。

他爬啊爬。

他要忍着。

忍到杀了他们。

后来,他杀了好多人。

画面又转了转,一个个人死在他的面前,他的哥哥、父亲、老师全部死在他的面前。

鲜血与刀剑重影,凄厉的惨叫,与激昂的咒骂如洪水猛兽将他包裹。

萧辰道:“三弟,你永远都赢不过我,你就是一条低贱的狗,当不了皇帝。”

不,他可以。

他杀了萧辰,赢了萧辰,眼前那张脸撕裂,变成先帝的脸,他父亲的脸。

他的父亲道:“你们都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着和我一样的血,是毒蛇冰冷的血,而无数绞杀后,爬上去的那个人,是最像我的,最无情,最冷血,最不是人。”

不,他有情,他的血是热的,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棋子。

而后,他杀了他的父亲。

尸体倒下,变成无数个亡魂。

他看见了赵乾,看见了一排排越国旧部,指着他,无数谩骂接踵而至。

“萧沂,你这个白眼狼,枉费我们十多年的教导,你和狗皇帝一样,无情无义。”

“萧沂,你弑兄弑师弑父,你注定要下地狱!皇帝的位子,你做得安稳吗!”

他问心无愧,开弓没有回头箭,帝王之路,落子无悔。

在这世道,只有胜利者,才可谈生存。

他一剑剑砍去梦魇,砍去幻蛊的幻象,他会胜利,这位子他坐得稳。

直到,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女子面容慈善年轻,是他朝思暮想的母亲,剑跌落在地上,萧沂向她跑过去。

却见母亲拿起剑,指着他,声音凄厉。

“逆子,你毁了我蛰伏多年的灭齐复越之棋,你毁了我的心血,我的棋盘,我白生了你,你落地之时,我就该杀了你。”

萧沂摇头,当复仇的信念拿剑指向他时,一切都崩塌。

无数斩去的亡魂狰狞爬起,拽着他的脚,恶鬼低咛,声声咒骂他入阿鼻地狱。

他错了吗?他真的该死吗?他是恶人,他不该活着,他二十余年都是个笑话。

鲜血如一张大网将他捕杀,他抱头跪在地上一遍遍说不。

与此同时,一句句,“去死。”

充斥着他的大脑。

幻蛊与人不过讲究一个谁能熬过谁,大多的人,最后在恶鬼的蛊惑下,以自杀结束痛苦。

萧沂通红的眸,在摇摇欲坠之中看见一把剑,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如同诱惑。

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握住剑。

缓缓移到脖子上,企图摆脱痛苦。

他闭上眼,一抹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脖子上。

很烫,但不是他的。

“萧沂。”

“萧沂!”

一声声熟悉的缥缈之音,恍若佛堂的钟声,震碎了恶鬼,四周逐渐寂静。

是神佛降临吗?

萧沂缓缓掀开眼皮,望向神佛,朦胧之中,那张柔和在月光下的脸渐渐显现。

是林惊雨。

她紧紧握着那柄剑,阻止了恶鬼的蛊惑,抵御死亡,赐予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