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个叙述者,不停讲故事,帝王挺直的背逐渐佝偻,像个沧桑的老者,双眸饱受风霜,也正因风霜,林惊雨越发觉得眼前之人,是个热的冷人。

他转头,“或许沂儿一辈子无法知道,朕很爱他,只是因为身不由己,朕也是为了保护他。”

林惊雨捏紧泛白的指尖,她长叹了口气,目光轻蔑。

“可是陛下,您不管是因气一个人还是为抚慰越国老臣,又或是如雾夫人所愿扶持兰妃和她的儿子,可您对太子明目张胆的宠爱是不争事实,就算是二皇子,也因顾及长孙氏对其照顾有加,可三皇子殿下……”

她顿了顿,怒极反笑,“陛下以为,冷落他是为护他平安,可事实上,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是连下人都会踩上一脚,臣妾愚钝,目光短浅,只知三皇子殿下二十余年受人白眼,自小受人欺凌,爹不顾,娘不在,疼了也只能自己忍着。”

“坊间不敢对皇子不敬,可坊间只要随口问一句,都会说三皇子无权无势,是个不受宠爱的低微皇子,在他面前,不必像两位皇子那般恭敬,若成了太监宫女进他的宫,就自认倒霉前途惨淡,但也不打紧,他宫里的东西随便拿,只要不被太子知道,若知道了也不怕,太子宽厚,不会责罚太重,到后来,宫人不拿了,连他们的嫌弃,三皇子宫里没什么值钱物。”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字字句句真言咄咄逼人,帝王神色微动,林惊雨毫不畏惧,她镇定自若,抬手一拜,恭敬有加。

“臣妾知道陛下是这天下的君主,事事皆以大局为重,正因如此陛下舍弃了心爱的女子,舍弃自己的儿子,但既已舍弃,便不必再称夫为父。”

“臣妾是万分尊重敬佩陛下的,臣妾替万千大启子民感恩陛下,故臣妾也是为陛下排忧解难,自诩深情只会徒增烦恼。”

也会叫旁人作呕。

“还望陛下以龙体为重,陛下龙体安康才能儿孙承欢膝下,才能更好周全大启。”

林惊雨最后道:“臣妾因前阵子围猎遇刺,受了惊吓,加之太子去世,伤心过度,臣妾神志不清,口出狂言,若有对陛下不敬,还望陛下饶恕,臣妾怕再口无遮拦惹怒了陛下,便先行告退,不打扰陛下闲情逸致。”

被小辈说,皇帝龙颜大怒,他缓下一口气,“罢了,你走吧。”

“臣妾告退。”

林惊雨再拜,转身离开,步伐稳重毫未因大言不惭而凌乱,逐渐消失在朦胧雾色之中。

帝王撑着石柱,紧皱着眉,望着林惊雨离去的背影,而后他望向池塘,烟雨蒙蒙之色,这天多变,又要开始下雨了。

他伸出爬满皱纹的手,让雨雾包裹他的手指,“阿雾,沂儿娶了一个和你一样伶牙俐齿的姑娘。”

“阿雾,筠儿没了,你想扶持的人我没有照顾好,给你的承诺我又食言了。”

“你说,筠儿会不会怪我。”

“你说,沂儿会不会像你一样,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皆说女像父儿像母,恐怕是的。”

“沂儿和筠儿,怕是都不会原谅我了。”

*

林惊雨走出亭子,她一副不惧的模样,但掌心早已戳出数道月牙痕,她长长舒了口气。

她简直是疯了,她一个蝼蚁,在九五至尊面前指责皇帝不配为丈夫与父亲。

简直是疯了,只为逞一时之快,为了一个萧沂,可怜他,想替他讨回公道。

就算她毫发无损出来,但保不齐皇帝日后会给她穿小鞋。

罢了,说也说了,林惊雨叹气,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额头落了几滴雨水,林惊雨抬头,天下雨了,她当真是倒霉。

四下无人,她拽起裙子,急忙要回去。

烟雨蒙蒙之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