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人臣子的,就只好自己抓住机会,去谋一个好前程了。”
郗如自方才上车起,便一言不发,只静静地闭眼靠在郗归怀中。
此时听了这话,却忽然哑着嗓子开口:“三吴的动荡,对父亲和温大人而言,竟然是一个好机会吗?”
郗归看着郗如苍白瘦削的面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个小小的孩子,连眼睛里都全是痛苦,整个人恹恹的,没有几分生气。
郗归伸手将她揽到怀中,不忍地说道:“阿如,这个世界非常残酷。对于已经发生的灾难,我们每个人都无从改变,只能竭尽全力,在事后寻找一二机会,让局面不要变得更加糟糕。”
郗归想说,死去的人永远都不会活过来了,可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坚强地生存下去。
但她并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这一切的宽慰之语,在失去至亲的痛苦面前,都是那样地苍白,那样地无用。
郗岑过世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可明白又能怎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纵使明白,也不能不悲恸,不能不怨恨。
短暂的沉默过后,郗如喃喃开口,声音轻得仿佛快要碎掉一般:“那么多人死了,可他们竟把这当作机会?”
郗归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着郗如的后背。
泪水一行又一行地流下来,郗如终于号啕大哭。
“血,好多的血,到处都是乱扔的石头,好多人在大喊,所有人都在跑,庭院里乱得不成样子。”
“姨母让我们从小门走,自己却去了前院。”
“那条路好长好长,我看到二表兄被人砸破了头,看到表姐摔倒在路上,再也没能起来。我们一直跑,一直跑,我跑得太慢了,护卫抱着我,用手捂着我的后脑。我趴在他的肩膀上,看到表兄表姐还有护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我看到府衙燃起了大火,我知道姨母死了。”
郗如无与伦次地说着,泪水流了一脸。
郗归拿着巾帕,轻轻地为她拭泪,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郗如望着郗归,眼中又是不甘,又是不解:“姑母,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姨母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们为什么要杀了她?为什么要杀死表兄表姐们?”
郗归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三吴的隐患,无论是她还是谢蕴,都早已心知肚明。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场四月的飞雪,一道征发乐属的诏令,混合着先前上虞县乱政的风波,在吴姓世族的推波助澜之下,竟会发展成如今这般模样。
五斗米道由来已久。
早在东汉灵帝之时,就曾有五斗米道首领于巴郡率众起义,策应太平道在东方发动的黄巾起义。
中朝惠帝年间,蜀中李氏亦曾在五斗米教道首的支持下,于益州起义,最终建立成汉政权。
只是从前五斗米道都只是在蜀地掀起祸乱,并不曾在江南一带造成太大的动荡。
就算孙安曾在前年春夏作乱,也只是在下层百姓间造成影响,完全不像此次这般,混杂着吴姓世族的推波助澜。
教徒、百姓和世族的偶然结合,可谓百十年间从未有过的大变,造成了谁都没有想过的惨烈后果。
吴地世族原想借着下民的反叛,逼迫台城收回征发乐属的决定。
可令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原本被他们暗中百般怂恿,才敢真正拿起武器面向官兵的懦弱百姓们,最终竟成了这样一群难以控制的“暴徒”。
一切都脱离了那群玩火自焚的世族们的掌控,无数的下民结合起来,汇成了一股滔滔的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