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千万不能食言!”方铭笑起来。
“谁会食言呢,沈某可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真君子。”那半瞎子也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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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铭走后,沈复念由轩永陪着回府。
他眼睛坏了,啥也看不清,还当自己片叶不沾身。可是过耳呼号是何等的撕心裂肺,他如何能置若罔闻?
他听见了担夫与商贩的争吵,听见倌人与老鸨的争执,听见护院与跑堂的争论。
他垂头捡拾脱手的折扇,却在府庙外听闻里头烧香叩拜者,擎几柱高香,哀呼:“魏家已至强弩之末,草菅人命者当受判官夺命,今朝便为其受天罚之日!”
踱步茶馆之外,又听闻青衣褴衫者,焚万卷魏史,高声:“魏風耽于一姓昏人,视才子学士为粪土,捧无知蠢虫为金玉,已至潜龙勿用,举世混浊,今日便为有识之士改天换地之时!”
沈复念从前办事,仗着脑子灵光,十中有九稳操胜券,还真真是鲜少品尝败北滋味。
可当他和轩永穿过这算不得长的大街时,他忽而觉得他恐怕要食言了。
守住这缱都三日谈何容易,外有薛家并温贺二将率领那刀枪不入的寒山阜叶营,内有百家各执一词,渴求开关迎新君的千千万万。
他凭什么守住缱都城门呢?
听这声势,那门大抵最迟明早便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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缱都门外,薛止道正催人砍木排兵。他略抬眼睫瞟向城门上伸着老指,骂骂咧咧的一众老臣,只是无奈地摇起头来。
“都说魏風年富者最能顶天立地,如今打眼望去,不怕死的竟皆是与韩老同辈者。”
“那可不么?”韩释道,“我们当年寒门敢拿石子砸高门,高门若真犯了错还得低头认错,一个愿打,一个不愿挨也不得不挨。可如今高门贵子无异于踩在寒门的脑袋上走,寒门官要想往上爬,首先学的就是如何摆奴颜,如何折媚骨。至今朝,世家公子脊背松直,寒门臣子却是个个弯若芭蕉弧。他们连权都怕,哪会不怕死?”
贺渐自棵老树后头走出来,说:“你无论如何也改不了逆贼的名号,何必说这般惺惺作态的话语?”
薛止道哂笑时,面上年岁增长带来的浅淡风纹会略微加深,更衬得他慈眉善目,此刻便是这般。
他没为之动怒,或者说那话根本不能叫他动怒。他只拱手向贺渐,说:“缱都城中由魏盛熠饲养了不少精兵悍将,此番恐怕有劳贺大将军和温大将军二位了。”
贺渐听罢恶狠狠地抬靴踹在树干上,叫抖落的雪压得银甲更冰寒几分。
薛止道一眼不瞧,只说:“薛某人本无意撺掇四海弟兄兵刃相见,恨诸位不肯合谋,反痴守那朽烂魏姓。”
那温沨看向他,一字一顿:“薛止道,你是魏人。”
“不、不是。”薛止道面上难得挂了些许不悦,他淡笑道,“我是薛家子,从非魏人。”
“你就有那么恨魏家?!”贺渐耐不住又张了嘴,那横跨眉眼的长疤更度发红。
“恨的。”薛止道温声道,“恨得我食不知味,夜难阖目。”
喉结滚动着咽下了话语,贺渐狠命转回头去,不再吭声。
温沨忽而将凝滞已久的瞳子侧向城楼,微微启唇:“来了。”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向那顶着厚云的城楼,只见金吾卫大将军方铭高立其上,还拢手骂道:“薛止道,你这个北疆来的狗王八——来日老子纵然是死,也不会认你做万岁爷!!!”
贺渐冷笑一声:“侯爷要的年富力强者,此刻可不就在城楼上么?”
薛止道半闭了只眼,虚虚在空中比划了一阵子,笑道:“真真可惜,若非我军有意布于射程之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