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多久?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对她这般上心?为何不愿用主仆契约牵制她?明知她有意隐瞒真身,拖延疗伤,自己为何还一再让步?
直到三百年后的今天,苌濯仍未懂得:理求甚解,情字无常。
衣衣留在道门的岁月不长,但每每追思,都是年少时光里不可多得的珍贵记忆。时而偷剪了沐枫长老的胡子,时而与辛谣打得不可开交,时而勾搭上旁的小道士,最终都是苌濯冷着一张脸,拿捆妖绳把她唬了回去。
留影珠悄然记录下有关剑冢与秘宝的一切信息。除此之外,衣衣最爱做的事,便是缠着苌濯讲道法,却又每每在关键处沉沉睡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终只学会了折纸鹤这一样本事。
怀柔九十二年的七月二十落了雨,雨丝微凉,交错成织,仿佛还在红紫芳菲的春日。
衣衣撑着红伞溜到凡间闲逛,本想用攒下的零钱替苌濯选一件生辰礼,却被成衣首饰一路吸引,待反应过来,兜里只剩下十余枚铜板。
天色向晚,小姑娘穿着崭新的海棠红裙站在礼品铺前,心中懊悔不已。
本想给小道君挑一顶发冠,如今只能用其他东西充数了,也不知他看不看得上。
视线“唰唰”扫过促销货架,快速锁定在一条雾蓝发带上——色泽似若深海,饰有水墨暗纹和暗金竹绣,巧妙合上那人的松濯般的冷冽气质。
道宗设有门禁,时间眼看来不及。衣衣果断拿下这条略显单薄的发带,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从沐枫长老那儿顺手牵羊的一枚太极玉,拆成两半阴阳鱼各缀一边,匆匆往山门赶去。
伞上雨声淅淅沥沥,鞋底足音噼噼啪啪,衣衣紧赶慢赶,终于在日暮时抵达了牌楼之下。
台阶尽头立着的不是冷着脸的长老,而是一个执伞负剑的少年。
夜色像打翻了的古墨,在随风轻扬的素白衣袖上留下攲斜的水痕,那人影突兀静立,仿若一道剑影,划破神魔纷争的亘古洪荒,俯瞰于列国江山之上。
苌濯凝着她,责备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无奈:“迟了半刻。”
一句话,让虚空之影化作血肉之躯。
衣衣将红伞一丢,取出发带冲他疾跑过去,笑容含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亲近欢愉:“濯哥哥,生辰快乐!”
目光探寻,嬴寒山也警惕起来:“我与诸位公子不过生意往来。”
清霜堂白氏与上清道宗江氏虽有姻亲关系,却也曾为争夺西北地脉的权柄对峙多年,如今的表面和谐,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她一个局外人,可不要惹火上身。
白谦笑意转淡,极为惋惜叹道:“阿云,你同旁人来往,我从不多说,但江寂尘那样情丝尽断的人,绝非良配。”
“我自己尚不记前生,何必在意旁人的过往。”嬴寒山说着就要抬步离开。
白谦眸光微闪:“即便他的过往中有个女人?”
只见他收起折扇,从乾坤袋中取出一轴画卷,不疾不徐展开——画中人低眉顺目,与嬴寒山容颜相仿,气质却浑然不似,一双黑瞳被改为胭脂淡粉色,正是当日被苌濯打断之作。
“她是嬴寒山。”白谦捧着“阿莲”的画像,有意误导她,“传闻江寂尘舍身大义,委身妖女整整十年。他一月前寻至城南,我不过提了那个名字,便要我自封记忆。你若不信,可读我的心声。”
画幅在像与不像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嬴寒山目光微颤,又惊又疑:“你胡说!”
苌濯竟也是把她当做替身吗?
白谦收起卷轴,重新绽开笑容:“我知道,阿云介意我将你当做旁人。但江寂尘这般讳莫如深,想必亦有反常。”
句句恰中其的,嬴寒山一颗心如坠冰窟,再不想听他挑唆,扭头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