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昔潮颔首,从怀中取出那一卷羊皮纸在案几前摊开。羊皮纸上的勾画墨迹还很浓,边缘泛黄卷边,看起来经常被翻看。
沈今鸾在舆图之间来回飘过,食指划过整片墨迹黯淡的纸皮,来到西南处的一角,点了点。
“韬广寺。”她轻声道。
顾昔潮低声道:
“云州境内少说亦有十座寺庙。你如何能确定就在这座韬广寺?”
沈今鸾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不能确定。”她闭了闭眼,道,“我只记得大哥常说起,他幼时每月会和我那早逝的阿娘一道去韬广寺,为出征的阿爹祈福。”
“若有选择,自己的尸骨非要留在北狄人眼皮底下,我会选在韬广寺。”
“我即刻去韬广寺一探。”顾昔潮没有迟疑,起身拿刀。
他才一转身,却见两个男人已朝他拔刀相向。
“你怎会有云州的舆图?”秦昭双眼通红,厉声质问。
大魏朝的州县舆图,一般秘藏于军所大营之中,属于机密,唯有本州高级长官方可取用,一般军士根本看不到。
他在军中任职官阶高,只见过一次云州城的舆图。
今日这个陌生男人,在公主寿宴上自称羌人献礼,在牙帐行动自如,可汗还肯将他们接近不了的芸娘直接赏赐他一晚。更不必说,深不可测的身手,现在手里还拿着云州的舆图……
秦昭警惕心大起,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
“你到底是谁?来牙帐做什么,拿着云州舆图又有什么阴谋?”
“你今日不说清楚,”另一侧,贺毅举刀逼近,厉声道,“休想活着离开。”
两道明晃晃的刀光一左一右逼近,顾昔潮冷淡的目光不曾离开舆图,半嘲不讽地道:
“两个叛徒,有何资格质问于我?”
沈今鸾揉了揉发紧的额头。
她听他声音极冷,面色森然,之前隐忍不发,是顾及此行大局,此刻被刀尖所指,已是怒不可遏。
到底是狂傲不羁的顾大将军,能忍,但也有限度。自从得知他们是当年守城的北疆军,却背叛投敌,他看二人的神色就全然变了。
贺芸娘想要上前劝阻,被那二人护在身后。
二人摆开架势,一步一步朝着案几前的男人走近。
“你们都给我住手。”沈今鸾飘在半空,怒喝道,“都是自己人,还窝里斗?”
奈何只有顾昔潮听得到她声音。
“自己人?”男人瞥她一眼,觉得可笑,冷冷道,“你可知,他们当初为了苟活,都曾做过些什么吗?”
死寂之中,他寒凉的目光扫过二人,自问自答道:
“当年城破,云州侥幸没死的军士想要活下来,就必须要向北狄人交投名状。所谓的投名状,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杀了自己的同袍,加入北狄军。”
十五年前的痛事被陡然提及,巨大的伤疤从未愈合又被撕裂,二人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芸娘,她正趔趄后退,面色惊恐。
秦昭有一瞬的失神,神色凄然:
“芸娘莫怕。我,本来也想刀一抹脖子就死了。我们秦家从来没有投降的儿郎。可是我看着脚下战死的阿爹,城楼上将军们的尸首,还有、还有被北狄人带走的你……我,不甘心呐!”
他是该死,但他放不下。
贺毅喃喃道:
“阿姐,我还记得,死在我手上的那个兵,本是北疆军的厨子。平日里,他见我在军中年纪小,盛饭时总是笑呵呵地多给我一勺。我至今记得他倒地时看着我,啐了我一口,闭了眼……”
“可我看着十一的阿爹大哥还挂在那城楼上,那一刻,我只想着如果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