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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了一双勉强保持着人形的手, 颤抖地抚过他的脸侧。

他起初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幻觉,可是当晏来归抬头看去的时候,那道半透明的魂灵却下意识想伸手挡住他的眼睛。

挡不住的。

魂灵如何能遮蔽生人的耳目呢?

晏来归定定地看着那张不成人形, 不复温婉的脸。

惨死被生生剥离出来的魂灵会保留死前的模样,所以即使晏来归不敢进去, 也依然看见了李娘她们的死样。

李娘的手很巧,虽然因为经常干粗活而显得有些粗糙,可是李娘的绣工很好,她闲来无事很喜欢绣些东西,晏来归见过李娘的绣工,每一张布帛上绣的都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现在那双手沾了血,怪异地扭曲着,再也拿不起细长的银针。

李娘低头努力把自己的手掰成正常模样,再在自己身上使劲擦了很久,才敢伸出去,想擦一擦晏来归脸上的泪和血。

然而她自己身上也都是碎肉和暗血,哪里擦得干净?

晏来归胃里再次掀起一片翻涌。

他咬住舌尖,咬到口里铁锈味浓重,才勉强压制住了那阵恶心,没在李娘面前丢脸。

他牵了牵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一开口连嗓音都是哑的:“……娘。”

李娘笑了一下,可是难看得和哭没有什么区别,她道:“来归,没事的。闭上眼睛,明天就好了。”

数百枉死的魂灵凑了过来,像是这样就能把晏来归护在里面,看不见那样惨烈的画面一样。

晏来归低下头,没让李娘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眸,这一看,却看见了脚边蜷缩着的几团模糊的魂魄。

他们已经看不出来具体的人样了,但是扒着晏来归的姿势熟悉到晏来归一看就知道。

大黄喜欢缩在他脚边睡觉,三只幼魔轮流坐在大黄身上,再靠到晏来归肩膀上。

现在那些魂魄终于可以无视重力,飘在他的身边,努力想往他身上贴,再也不用和谁打架抢位置了。

“……”

晏来归眼前重新开始模糊扭曲起来。

魂魄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所以扒在身上,晏来归也感觉不到。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噩梦,不然为什么这样真实又虚幻,强烈到他似乎觉得自己醒来就能脱离一切。

然而脚下那几团模糊的魂灵却异常鲜明地提醒着他:

不论如何,不能就这么算了。

绝对不能。

死去的魂魄一开始脱离人体,会经历一段茫然的时期,慢慢才会回想起自己的生平,再等待黑白无常来带走自己。

可是他们死状惨烈,死亡之后魇魔依旧不满足,将他们的魂魄拉出来鞭尸,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尸身不成模样,眼睁睁自己亲人好友邻居也经历一遍。

反反复复投入熔炉,一遍遍榨干他们的感官,挤出更多的痛苦,直到榨干最后一滴甜汁。

这对魇魔而言,是至高无上的美味。

阵法困住了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生永世只能在里面重复经历生前痛彻心扉的一切,就如同切开伤口,吸干鲜血,治愈好之后再切开,循环往复,此生不得解脱。

晏来归喉结滚了滚,哑声道:“为什么是今天?”

话刚说出口,晏来归自己就想通了。

他重伤逃入禁地,住了大半个月养伤,然后回到魔域,过了一个月又回来,在家里住了几天之后,差不多刚好满三个月。

在村外等了十一天,今天恰好是新月的第一天。

晏来归极低极轻地问道:“你、你们……被什么人,害的?”

然而他得到的回音却是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