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几年前,东乌珠穆沁旗的夜晚,妈妈敲他的门,说让他开车出外面带她看银河。那天也像这一天一样,雪一直下到半夜,然后慢慢停了。他穿衣服的时候甚至还抱怨了一句:“这么冷,折腾什么!”
妈妈好像有点失落,但紧接着说:“好风景从来不易得。你就跟我走吧。”
他们的车驶出东乌旗,驶到旗外二十公里。车灯灭了,天空却很亮。星河照亮了锡林郭勒的夜晚。徐远行看到了此生最美的银河。
第二天妈妈说身体不舒服,他们结束了旅行回到北京。锡林郭勒成了她此生最后一次远行。
徐远行一直在怪自己,他那天不该抱怨的。
不该抱怨的。
他应该跟妈妈趁兴而去、趁兴而归的。
他哭的狼狈,曾不野手足无措站在那。她不擅长安慰,最终只是向前一步,手臂伸到他后背,轻轻拍着。徐远行将头垂在她肩膀,一个劲儿对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说:吓到你了。
对不起。我没控制好情绪。
对不起。我破坏了你的银河。
他并不知他为什么会在一个刚认识几天的、还算陌生的人面前崩溃。他甚至没有在乎自己的形象,就这样说出令他一生为之后悔的事。此刻他觉得曾不野是他亲密无间的朋友,因为在那个他们还不曾相识的除夕夜,他们彼此陪伴过。
在那个除夕的夜晚,他跟家里吵架提前出发了。那天架吵得很凶,他摔了碗和盘子,连口饺子都没吃。路遇暴雪,他被迫在一个无人的服务区停留。那天他心情很糟糕,那场大雪快要掩埋他对生活的热情。服务区里很安静,他坐在那里听着歌,歌曲是母亲生前最爱的《一帘幽梦》: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母亲原本唱花腔,却独爱这首流行乐。
徐远行在这个除夕夜思念着母亲,倘若母亲还在世,他一定能够在除夕夜吃上一口饺子,还会吃到一条好吃的鱼。
一辆车缓缓驶进服务区。徐远行以为是哪位队友,仔细看发现那几乎是一辆没太改装过的素车。
暴雪在下着,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在挣扎着是否要去卫生间,她应该很害怕,站在那里像一只仓皇的鸟。
好可怜。
她可能像他一样没有真正的亲人,不然她不会在除夕夜出发。
这样的服务区很容易出事,徐远行想了想,跟了上去。他故意在卫生间门口说话,以安抚她那颗惶然惊恐的心。后来他留下了自己的手电。
除夕夜的服务区里,只有他们两辆车。他在那里,她在那里。他们都很安静,也都感觉到没完全被生活抛弃。
“没事的,徐队。”曾不野说:“我爸没看到过锡林郭勒的银河。我这样说,你会不会感觉好点?”她也快要哭了。但她没哭。如果两个人一起崩溃,那就太可笑了。她得坚强点,等他哭完她再哭。
希望他快点哭完,因为她要忍不住了。
后来他们都沉默下来。曾不野没能如愿哭出来,她鼻子堵着、喉咙里好像有痰、体温应该是降了一点,毕竟此刻太冷了,她被迫物理降温了。她没能哭出来,因为她情绪的阀门生锈了。两个人爬上徐远行的行李架,徐远行说这样能看得更清楚。
银河就在他们眼前。
那闪亮的、璀璨的、美丽的银河。
他们在银河下安静坐着,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不可或缺的朋友。至少当时他们是这样想的。
“如果你能给我烧点水…我将感激不尽。”曾不野说。
于是徐远行又把自己的装备折腾上车顶,为她烧水。
再后来他们一人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水杯,故作姿态,小啜一口水。要说人有热水的时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