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要吸气,也要吐息。
但宋洲敏感到连这点气声都觉得是杂音。
都说不上自己的神经现在是紧绷还是衰弱,宋洲越是想忽略高云歌的呼吸,就越觉得清晰。他就是闭上了眼,黑暗的视野里也有一根白色的线随着对方的气声拉紧,松弛,拉紧,松不下来,再拉紧,线崩断了,宋洲推开了在睡梦里翻身往自己凑近的高云歌。
高云歌被打了一下手,那么轻微的疼痛不足以他清醒,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他强迫自己挣扎着坐起来,睡眼惺忪地问宋洲:“你是不是睡不着?”
宋洲的确很清醒,他不吐不快:“你的呼吸吵到我了。”
“啊……”高云歌揉揉眼睛,很抱歉地说道:“对不起。”
宋洲:“……”
“对不起。”高云歌驼着背非常疲惫,特意感受自己的呼吸时候,发出的气声比睡着的时候还要粗重。
“确实挺打扰你的。”他喃喃道,掀开被子,抬起手去找电灯开关。
既然自己的存在已经对宋洲造成困扰了,那就好想办法呀,要么去客房睡,或者直接离开。他眯着眼,在摸索到开关之际,听到宋洲极其平静地说:“我破防了。”
高云歌缩回了手。
黑暗里他们两个人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明明那么近,却又很遥远,就连宋洲的声音都变得空洞没有生命力。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啊,为什么啊。你是个人啊,活人啊,你就是要呼吸的啊,你呼吸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呼吸跟我说对不起呢?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人跟你说过对不起吗?”
宋洲沉浸在平静的绝望里。
他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爆单期间出不来货他没破防,产能提高后订单没了库存积压很多他没破防,姐姐来兴师问罪问他和高云歌什么关系他没破防,高云歌弟弟深夜来电一通乱骂,他也没破防。
他以为自己的心理防线水涨船高,这些天来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心理素质提高了,他还是因为高云歌的一句“对不起”轻而易举地破防了,或者说那三个字是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他本来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明明高云歌什么都没做错却还要跟自己道歉,凭什么要为了呼吸而给自己道歉?
宋洲摊牌了,他不装老成持重了,他彻底摆烂道:“我崩溃了。”
高云歌手伸向宋洲的被子里。宋洲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很重,肯定把他抓得又红又白了,宋洲赶紧松开,高云歌再把手送过去,他拒绝用伤害高云歌的方式缓解自己的压力。
“你要不要……大喊大叫?”高云歌提议。之前一起去金成的车间抢鞋底,宋洲出了大门后就有失控地大声喊叫,那是出于本能的发泄,发泄完了,状态总会好一些。
“这里是豪庭苑的平层,不是温州锦湖园的别墅。”宋洲气若游丝,了无生气,“再说了,就算是在别墅里大喊大叫,也会有同小区的人投诉的。”
高云歌说:“但你是想大喊大叫的。”
宋洲说:“可是我有偶像包袱的呐。我在工业区里那么有名,被人发现是我在发疯,我会掘地三尺逃遁的诺!”
都这时候了,宋洲还能有心情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