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复杂。
寻到皇后时,是在书房里。
她一身素衣,仍旧是那身未出阁的打扮,看起来年轻得不像话,恍若月寒仙子下凡。但仙子不会对着精致的火炉,一片一片烧着纸钱。
相比刚来时匆忙的心态,方宥丞难得多了几分耐心,只是语气仍然不怎么好,“你寻我来做什么?”
皇后抬起头,凝视着他,唇边露出笑意,朝他招手,“丞儿,过来。”
方宥丞很容易从眼神里辨认出来皇后的精神状态。显然今日她状况不错。于是方宥丞走过去,坐在她边上。
段棠向他解释道:“今日是鬼节,据说百鬼会返回人间,所以我在烧纸钱。”
这话太普通,放在段棠身上却并不普通。自有意识以来,他们少有这样能好好说话的时候,方宥丞坐立不安,他‘嗯’了一声。
一只手伸过来,搭在他手背上。叫浑身紧绷、时刻警戒的方宥丞吓了一跳,险些跳起来,到底忍住了。其实他挺想说‘你又在发什么疯’,但抬头时看到段棠的眼神,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你手快比我大了。”段棠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掌,轻声道,“长得真快。今年多少岁了?”
言罢,她不等方宥丞回答,自问自答道:“十四岁多一个月。”
“再过两年,就要娶妻,生子。你竟然长得这么快,可我等得太久了。”段棠眼神有些涣散,喃喃自语,“你怎么长得这么慢呢?”
前言不搭后语,方宥丞忍不住了,问:“你在胡说些什么?”
段棠眼神移过来,细细看着他,好像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么大的儿子一般。那眼神陌生得方宥丞很想掉头离开。
她今日似乎特别有倾述欲,拉着方宥丞回了寝殿。
空荡的殿内只有母子二人,她拉着方宥丞坐在床侧,冷不丁道:“我是在这床上生你的。”
方宥丞瞳孔骤缩,几乎立刻想起身,被拉住了。
“丞儿,别怕。”段棠拉住他的小臂,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我今日只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然而段棠看起来不像能好好说话的状态。方宥丞犹豫了一会儿,他想到东宫里还在等着他的柏若风,又想到难得如此和颜悦色的段棠。
在对方平和的视线下,他还是坐了回去。
段棠便笑了,“当时,他还只是个皇子。这宫原先也不是皇后的寝殿,而是他母亲的居所。”
方宥丞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说皇帝,一时有些不自然,他已经预感到段棠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了。
“他母妃死后,这里就是没人住的冷宫。他把我藏在这,用锁链拷着锁着,吃的用的都在床上解决。”
“每一天,我都被迫看着他带着一身血腥味来我面前,听他对我倾述他是怎么解决了自己的兄弟的。可他在外边装的多好啊,无辜又良善,却是诸位皇子中活到最后的。在我没有意中人之前,我是真心把他当兄长好友看的。”
“结果呢,结果就是害了人,也害了自己。你是男子,大概不知晓女子被强迫时的痛苦吧?你知道我怀着你的时候有多绝望吗?撞不掉,摔不掉,你生命力怎么就那么顽强呢?”段棠轻柔地抚着他的脸,用最平淡的话讲述着最可怕的故事。
那手不像在抚摸他,倒像想掐死他。方宥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想说点什么,最后发现他实在没资格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的出生本来就是段棠的苦难,再去埋怨苦难人似乎太过苛刻了。
然而他却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只想去寻自己好友下棋,而不是留在这里听段棠埋怨他不该出生。
“后来你出生了,皱巴巴像个猴子似的。我就抱着你,想着到底是我的孩子,要不就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