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山不忘初心,仍是一如既往对周崇丘恭敬有加。
周婉如似笑非笑地道:“若是有人力不足之事,自然是祈求神佛垂怜。”
“母后是一国之母,手掌天下,又怎会有力所难及的事?”
周婉如不语,也没有接裴凌想要她安心的奉承话。她抚着紫檀木椅背,意味深长地说:“凌儿,你能如此傲气,不过是依仗天家嫡长子的身份,依仗周家的权。可你在红龙殿也看到了,那些曾经对皇帝颐指气使的世家长辈,犹如猪狗一样任人宰割,一刀子下去,连叫喊声都发不出。你真的以为,当你父亲再变得更强大一些,不需要隐藏喜怒,抑或讨好世家的时候,他依旧重视你,会将你立为储君吗?你是世家的孩子,他理应憎厌你。”
周婉如的话如雷贯耳,压低了裴凌的肩脊,他颓丧下去,良久无言。
“母后,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周婉如讽刺一笑,“你为何一出事便想着问我支招,你为什么不能像裴君琅一样,没有母亲帮衬也能自己拿主意?裴凌,母后想一直把你当成孩子照看,但你不该是个孩子,明白吗?”
这是第一次,周婉如正视裴君琅,讽刺裴凌的软弱无能。
裴凌羞愧难当,心中对于二弟的仇恨的火焰汹涌,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
“儿子知错。”
“凌儿,如今你知错,还能寻一寻对的路,往后等母后走了,周家倒台了,你又该上哪儿去哭求,去哪里寻人帮你?找那个对我恨之入骨的父亲吗?裴凌,你会死的。”
周婉如蹲下身子,一如幼时那般温柔,温热的指尖撩开裴凌汗湿的鬓发,“不想死的话,下手就狠一些。你如今要反省的事,应该是你当初没有对裴君琅赶尽杀绝,你废了他的腿,却心慈手软留了他一命,这是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周婉如怎会不知自己孩子的玩闹心理呢?他故意留下残疾的裴君琅,让父君日日夜夜看着两个孩子之间的对比,大儿子身体康健、魁梧挺拔,二儿子体弱多病,终日缠绵木轮椅之上。
那么裴望山就会视裴君琅为耻辱,厌恶次子,着重培养长子。
说裴凌愚蠢,又没有到那种无可救药的地步;说他聪慧,又偏偏志得意满,轻了敌,给二弟再一次爬起来的机会。裴君琅身残后还能卧薪尝胆数年,卷土重来复仇,他该有多玲珑的心肝,多强悍的意志力?裴凌和这样的小怪物对上,没有胜算。
“你若想登顶,只靠一个周家襄助是不够的,还需要拉拢其他世家。你与叶家联姻一事迫在眉睫,叶薇已入裴君琅的阵营,与其费心拉拢她,倒不如选择叶心月。咱们没那么多时间耽搁,叶家必须牢牢捏在手里。”
周婉如亲眼见过皇帝的雷厉风行,她不敢再浪费时间从长计议,“至于叶薇……若是她在世家里话语权渐重,与其留下隐患,不如杀了她,如此也算斩断裴君琅一只臂膀。”
裴凌对于女色都毫不上心,于他而言,叶薇和叶心月都是同样的女子。可直到上一次在山庄里,他亲眼目睹裴君琅幻化御敌大阵。
这个处事谨小慎微的弟弟,竟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的底牌尽数暴露。
叶薇究竟有什么蛊惑人的魔力?又或者说,她很有魅力?
裴凌仔细回想,叶薇的确丰姿冶丽,皮相上乘,说句是官学里最漂亮的姑娘都不为过。
她看着脾气乖顺,实则利爪全藏在柔软的肉垫下,冷不防挥出一爪,击中要害。他被她挠过许多次,可平心而论,裴凌倒也没有讨厌她。
叶薇是比叶心月还要能激起儿郎占有欲的女子。
只可惜,她心有所属。
她选择了裴君琅,她是不是也和母后一样,打心眼里觉得他不如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