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溯还没来得及落座,仇夫人就风风火火赶来了。
看到多年未见的母亲,周溯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怕仇夫人认出来,又觉得母亲兴许压根儿不会在意另一个儿子周溯的言行举止。
毕竟,周溯离开周家这么久,仇夫人也没有来寻过。
周溯猜得到,定是周铭挑选了一具尸身,再利用沈家的易容术,给尸体换脸,瞒天过海。
仇夫人本来就不喜周溯,能保全周铭便好了,又如何会对长子上心呢?
只是祖父也没有来找他。
周溯猜不透周崇丘的心思,又觉得这是一个讯号——大家都默许周铭的罪行,他也该为了家族荣耀积极配合。
周溯恍惚间,仇夫人忽然抱住了他。
她拉儿子上耳室,拿起红木托盘里漂亮的绸缎,一块块比周溯肩上。
仇夫人亲亲热热地说:“阿铭,来!娘给你量一量身体尺寸,这个年纪的郎君长得就是高,你才去官学半个月,又要重新放量裁秋衫了,免得你日后没衣裳穿。正好娘从你皇后姑姑那里得了一块红狐皮料子,咱们制个毛斗篷怎么样?”
仇夫人脸上带着慈爱的笑,一句句关切的话传入周溯的耳朵里。
他忽然心里泛酸,笑着说:“娘对我真好。”
仇夫人听到周溯的声音,也没有起疑心,毕竟长子死而复生这事儿太匪夷所思,没人会往这上面想。
她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傻孩子,胡说什么话呢?娘就你一个儿子,不疼你疼谁啊?”
“是啊。”周溯的身体,因这句话逐渐冷下去。
他如同被埋到了厚厚的雪里,再无力挣扎。
是呢,如母亲所说,在世人眼里,周家唯有一个嫡长孙周铭,周溯早就死了。
谁让周溯和周铭同一时间出生。
双生兄长死了,为了名头好听,周家对外宣称,嫡长孙唯有周铭了。
一个合格的、能够有资格继承周家家业与武学的身份。
夜里,周溯在庭院里学习拳法以及剑术。
他不擅长这些,可有内力辅助,虽及不上周铭武艺精湛,倒也还算有模有样。
能伪装一天便是一天。
这是周溯偷来的人生。
可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内力磅礴的声音。
苍老而熟稔。
周溯欢喜回头。他看到不远处,周崇丘缓步走来。
是他的祖父。
周溯想快步上前,但转念一想,周崇丘其实也如仇夫人一样,认不出他。
周溯心里的希望之火愈发黯淡,他警惕地收起了拳头,如松柏一般,挺拔站立,等待周崇丘的审视。
祖父的步履匆匆,越走越近。
等到了他跟前,周溯惊讶发现,原来祖父长了很多皱纹,老了这么多。
他莫名感到鼻酸,眼眶泛红,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周溯想逃跑,直到宽厚的手掌忽然盖在了他的发顶。
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在周溯的乌发间揉了揉。
记忆一瞬间,和小时候重叠。
祖父那样魁伟的武将,听到年幼的周溯嫌弃药汤苦,竟也没有骂他娇气,而是笨拙地捏了一块蜜饯,递给周溯:“尝尝看?”
周溯小心翼翼吃了,也喝了药汤,祖父高兴地揉一揉他的头。
时间回到了现在,周溯已经长成了大郎君。
他埋头不语,害怕眼泪掉下来,被祖父发现端倪。
周崇丘欣慰地说:“你回来了?”
她恋恋不舍地画圈、游走。
这一次,倒不止是叶薇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