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青的手一直在抖，手心里全是汗，低下头的那一瞬间，眼泪砸在了地上。

从海淀开到西城区，刚好是晚饭时间，程星作为本地人，带着两人在胡同里穿梭，左拐右拐进了一家破破烂烂的小院。

小院正中间种着一颗很高海棠树，院里堆积着一些杂物，后面的架子上攀长的南瓜藤蔓，正值夏天，晚上吃涮羊肉的人不多，程星没带宋岳安和岱青进屋，在屋外找了个桌坐下。

程星解释道：“我从小一直来吃，这家开了几十年了，别看它旧，但是味道好着的。”

“挺好的。”宋岳安抬头看向了上方，海棠树的花已经开败，绿油油的新叶随着晚风挥动，天空一片深蓝，只最西边还遗留着没完全落下的橙黄晕色。

北京的天，比其他地方更蓝一点，与苏州温婉的建筑不同，北京有一股厚重浓烈的历史感。

“在看什么？”岱青也抬起了头。

宋岳安抬着头傻傻的说：“不管在哪，落日余晖总在西边啊，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也是因为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宋岳安侧过头看向了岱青，语气轻得像一阵风：“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此后不要再泪流。”

岱青看着宋岳安愣了神，嘴角微微上扬的时候，眼泪也轻轻掉落：“即使你离得多远，我也不抱怨。”

宋岳安用王菲的《人间》对岱青说了想说的话，岱青也用王菲的《偿还》回了宋岳安。

但岱青更想说的是，他还有很多想和宋岳安一起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想和宋岳安说的话，还有太多的心愿。

可落到嘴边，只有一句“你走后，我不怨你，我好好的”。

岱青不知道他和宋岳安还有多久的时间，只是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

比起爱人突然离世，更难的是眼睁睁的看着爱人一点一点死去，却别无他法。

他爱宋岳安，可他拯救不了宋岳安，爱或许是最强大的力量，但也是最无力的挣扎。

晚饭宋岳安只吃了三片羊肉就没再吃了，岱青没有再逼宋岳安吃饭，前两天宋岳安的呕吐，他听见了。

宋岳安强忍着难受，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的咽压声，一声一声的砸在了他的心里。

告别了程星回到酒店楼下，宋岳安向前台借来了剪刀，要让岱青给他剪头发，剪得不好看也没关系。

宋岳安只想和岱青享受那一刻的温存，如果做了化疗，他就变光头了，他见过他姑姑乳腺癌晚期的时候，头发大把大把的掉，从长发变成了短发，最后变成了光头，身体形如枯槁，胸口的伤口在腐烂流脓。

他很抱歉，到时候要让岱青见到他最难看的样子了，瘫在床上，像一副骨头架子，动弹不得。

甚至，大小便失禁的恶臭模样。

宋岳安洗漱完出来坐在床边，岱青拿着剪刀，剪了宋岳安一簇头发擦干后放进了钱包里，才拿着剪刀给宋岳安轻微修剪着头发。

岱青没敢给宋岳安剪很短，但是因为技术不专业，给宋岳安剪得坑坑洼洼的，像狗啃似的，岱青皱着眉有些看不下去了，想着给宋岳安剪齐，却又剪成了短到眉毛上的西瓜头。

实在没剪好看。

可宋岳安很喜欢，岱青认真给他剪头发，严谨的比比划划不敢下剪刀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岱青，我们做吧。”宋岳安拉住了岱青的灰色短款运动裤裤绳，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岱青。

岱青没说话，轻轻松开了宋岳安的手，拿起了一旁的吹风机，插上电给宋岳安吹头发。

头发吹完，岱青转身去放吹风机的时候，宋岳安起身抱住了岱青，脸贴在岱青的后背处闷声说道：“和你相撞时，我才感觉我还强烈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