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身上的疼痛到了极致,就觉不出来痛了。
他转过头,眼前掠过几处红色的火光,在一望无际的白色背景中轻轻晃动着,带着几分暖意。
应该是灯笼吧。
清河剑派全宗上下都对大小姐的到来满怀期待,他们早早挂上了喜庆的灯笼,请来其他同僚以及天下名医……方言修有些怅然,心想自己这个将死之人,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从此之后,但凡提起她的诞生,便会不可避免地谈及另一人的死亡。等到日后的她知晓此事,会心怀芥蒂吗?会为他感伤吗?还是只当是一个没有留下姓名的不速之客,转头就忘了呢?
“喂,你能听见吗?……你先松手,别拿着这把剑了,我现在去叫人给你医治……”
不行。
只有这把剑……绝对不行。
方言修将定微剑握得更紧了。
他恍惚地想,真奇怪。
人群熙攘,好像所有人都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喧嚣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一寸寸地淹没他的感官。
有人惊慌失措,有人谈笑风生,有人喜上眉梢,大喊声、安慰声、祝贺声等等许多形形色色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教堂内的大合唱即将步入最后的高潮,音乐随着指挥棒的舞动陡然变得激昂起来,到了第一个音节处——
“哇——”
蓦然响起了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
真奇怪啊。
明明周遭兵荒马乱,他耳边却好像只听见了这一声啼哭。
除此之外,天地皆空,万籁俱寂。
它从遥远的对岸传来,缥缈而清晰,象征着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有人围着新生的婴儿欢呼雀跃,接生的嬷嬷将孩子抱出来,给外面等候已久的父亲看。她果然是在所有人的希冀与祝福中出生,生来就会享受着万千宠爱,众星捧月。
“是个女孩啊。”容宴捋了捋胡子,眼中满是笑意,“我本想,要是个男孩就用‘九霄’的‘霄’字……女孩也一样,那就叫容潇吧。”
方言修指尖动了动。
这个名字太过熟悉,熟悉到早就超越了记忆的范畴,刻入灵魂,深入肺腑。哪怕是在他奄奄一息躺在原地等待死亡的时候,也能让他垂死病中惊坐起,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
他咳出一口血,艰难地转向那道哭声的方向。
让我看她一眼,只要一眼——
就足以瞑目了。
可他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重影,什么都看不清。
他实在不愿意承认,大小姐渡劫那日,他迎着迫近的天雷高高举起手中的引雷符,隔着雨幕望见大小姐焦急的脸,那就是他最后一次看清楚大小姐的模样了。
方言修这一眼最终还是未能如愿。
死亡与新生在这一刻短暂地擦肩而过,她还是个婴儿不会说话,他则重伤濒死开不了口。他带着未来的记忆回到过去,想见的人见不到,想说的话说不出口。他刺穿自己心脏回来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迎接一场盛大而漫长的死亡。
他心口痛得几乎要麻木,却忽然想放声大笑。
虽然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虽然鼻尖萦绕的满是血腥气,虽然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他的额头,让他浑身发冷——可他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至少意味着,在这条时间线上,她还活着。
“哎,都注意点,他手里有一把剑……小心!”
婴儿的哭声再度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方言修松开了手。
定微剑坠落于地,那点鲜血很快就从剑尖渗了进去,在剑身上绽开奇异的纹路。
“这是……”容宴见多识广,当即就意识到了这一幕意味着什么,颇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