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绍道:“我?原本就有这猜测,可惜炼汞不易,你父亲御史调命来的突然,即使是?河东太守,短时间也弄出不这么多的水银,当时我?觉着古怪,现在看来,是?直接取了这王爷墓里的。”

他又?道:“那个守墓的老人,口歪眼斜,牙齿脱落,浑身痉挛,也是?汞中毒,不过他住在山上,是?经年日久累积下来的,村子?里那些才是?库房倾倒水银死的。”

说到?这里,萧绍叹了口气:“可惜了,当年酒帘招展、杏花环绕的村子?只剩下满室狼藉,一半人在三月内暴亡,也不知有多少人因这荒谬的计策而死。”

其中有尚在襁褓的孩童,有抽条成长的少年少女,有父亲,有母亲,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或许曾漫步过村中田埂,赏过那满山杏花,可最后,都化为了水银腐蚀的黄土白骨。

“……”

戚晏敛下眸子?,垂首看着瓷钵中的灰黑,长久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才露出个涩然的苦笑:“是?啊,到?底有多少人因他而死呢?”

他眨了眨眼,眼前蒙了层薄雾,萧绍的面容隐在薄雾后,看不真切,一切水落石出后,他心中涌起了却不是?解脱,而是?沉掂掂的,无法释怀的恨意。

如?果这一切只是?欺骗,白银案是?早已预设的轨迹,那他父亲所受的刑罚,他母亲姐妹所遭遇的困苦,乃至于?他自己,那痛彻心扉的腐刑,那无法忍受的折磨,以及于?这暗淡无光的前程,又?该算什?么呢?

戚晏记得那刑房,他的父亲喊的嗓子?哑了,连痛呼也呼不出来,他的姐姐和母亲泪流满面,如?惊弓之鸟,而他就那么听着,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他的父亲十年寒窗,两袖清风,一路做到?了正四品御史之位;他的母亲秀外慧中,他的姐姐博学多识,而他年少成名,青年才俊,拜师当世大儒,本注定入主内阁,名留青史……这一切,又?该算什?么呢?

这一瞬间,戚晏甚至觉着,倘若父亲真的贪污,真的忘记了入朝为官,不负苍生的誓言,真的狼心狗肺,真的吞下了那百万白银,那才是?好的。

否则,这玩笑一般的人生,到?底该算什?么?

他又?该如?何?解脱?

上位者随意玩弄的权术,是?他,是?他一家,是?这青龙山下无辜村庄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如?此?残酷。

萧绍本来还在四处查看,却见戚晏扣着木门?,指尖用力,身子?也细微的发起抖来,脸色难看至极,如?金纸一般,甚至萧绍唤了他两声,他都全无反应。

像是?又?掉进梦魇中了。

萧绍一顿,摸了摸他苍白的后颈,轻声叫他:“戚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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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章?”

这个时候,萧绍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这熟悉的嗓音唤醒了些许神?智,戚晏如?梦初醒。

他抬起头,眨眨眼,将眼眶里装不下的东西?挤落出来,在一片朦胧泪意中,看见了萧绍。

二皇子?眼含忧虑,静静看着他,并不催促,只是?安抚的摸着他的脊背,像安慰一只不安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