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诏推到年幼的顾长思怀里, “爹爹想让你亲自完成一件事。”
“待我死后,将它……烧在我的灵前。”
顾长思大惊失色:“父王!?”
那是证明他身份的唯一标准,没了遗诏, 他们就永远只能是个被废黜的王爷世子,死后葬在遥远的王陵,他日青史一页, 能留下的也不过是个被废弃的太子,寥寥几笔,一语带过便罢了。
再加上遗诏之事风言风语众多,宋启迎早就将他们父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有了遗诏尚能保有一息反击之力, 若真的没有了……岂不是只有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份儿?!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宋启连却不由分说地将遗诏往他怀里压了压。
“阿淮……不, 小晞, 听我说。”宋启连挣扎着支起身子, “所以这件事,我要你守口如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待我死后,遗诏下落唯有你一个人知晓, 再不许对任何一个人提起。”
“为什么!?”顾长思几乎手抖得抱不住那轻飘飘的遗诏,“为什么父王,这到底是为什么?你要把底牌交出去, 你没有胜算了!你还拿什么与他争——”
“因为要与他争的人不是我, 是你。”宋启连伸出颤抖的手, 抚了抚顾长思泪水涟涟的面庞,“有些事, 或许你现在不能懂,但我相信将来有朝一日,你一定能够明白父母的苦心。”
“所以……答应我,好吗?”
顾长思攥紧了遗诏没有说话。
“遗诏不能存在,它在一日,这个世上就一定有奸佞之人借机犯上作乱,届时战火燎原、生灵涂炭,若四方蛮夷再伺机动手,那就是满目疮痍、山河破碎,那样的江山,是你想看到的吗?”
宋启连艰难地呼吸着:“可遗诏又不能真的不在,宋启迎此人,敏锐多疑、生性凉薄,不止是我们,所有、所有他的手足兄弟,他都不会放下警惕,他太在意手中权柄,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都要铲除。所以这封遗诏,是给你、给你的皇叔们一道保命之符,让他知道,父皇或许从未信任过他,那么他在这龙椅上一日,就一定要兢兢业业、不敢对骨肉血亲肆意妄为。”
“或许我是懦弱吧,我不愿意起兵戈,不愿意起战事。一国之君无论来路是否受到了先帝的认可,最为关键的,还是要看他能给百姓带来多少福祉,大魏是否能在他手中兴旺。如果我的登基要伴随着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那这个皇位到底有什么意义?”
宋启连重重地跌回床榻,他感觉到自己的油尽灯枯,如同桌上摆着的那一支蜡烛,已经燃烧到了尽头,于是只剩下了一滩蜡泪,还有一点点、最后一点点微弱的光亮。
那道光亮照彻了他渐渐失色的眼眸:“所以……答应我,小晞,我这一生没算计过你三皇叔什么,这一道遗诏,就当是我唯一一次诛心之局,放一把无形之剑在他的头顶,让他进退不得,如此,大局可保,万事可兴。”
“答应我。”宋启连的瞳孔渐渐涣散,“答应我……”
“父王!”顾长思膝行几步扑到他身边,无暇去管滚落在膝边的遗诏,他紧紧抓着宋启连的手指,感觉到那素来温柔的手掌越来越凉,胸口渐渐平息,却还在喃喃着“答应我、答应我”。
“儿臣……明白了。”
“啪。”欲尽的烛火蓦地爆发出一声脆响,就在这样的声音下,蜡烛终于燃尽了最后一丝光亮,整个房间骤然跌暗几度,于是宋启连的眼皮随着那光亮一同垂了下来,临行时唇角还挂着释然的微笑。
“父王……”
顾长思哆嗦着手去碰他的鼻端,果然已经一片寂静。
“父王——!!爹爹、爹爹!!!”顾长思哭喘着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的……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