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门被从内打开,但见一俊朗公子,长身玉立,眸中含笑,夏荷不禁轻呼了一声,惊喜道:
“谢大人,当真是你!”
昨夜春桃被打,程素宜忍无可忍,不顾身份亲见琴如霜,欲将其治罪。谁料此女不惊不慌,施施然自怀中取出一把故人折扇,程素宜见之大惊,遂禀退众人与此女私下密谈。
一夜辗转未眠之后,翌日一早,程素宜便片刻不待的遣心腹夏荷出宫。
夏荷虽一知半解,但心知此番事关重大,不敢怠慢,随谢岑进得门后,便将太子妃嘱托之事一一陈明。
谢岑听罢,心中有数,知晓赵韧佯作疯症,已是蒙混过关,琴如霜如假包换,韩斋溪戒心已收,有程素宜在其中穿针引线为两厢暗中联络,一切便容易得多了。
而后谢岑又询问了夏荷一些细节之处,叮嘱了她下次联络的时间方式,便命手下将她送走了。
夏荷走后,没多久裴昀便自前堂而来,原来此处一片房舍相连,正是临安城百草堂所在。 谢岑问道:“东宫一切顺利,你那厢可办妥当?”
裴昀颔首:“已派人将消息放出去了,最迟未时,吴山坊间便能上演一出‘总角小儿落水失心,江湖神医妙手回春’的戏码。”
自前夜起,卓航便一直带着几名兄弟蹲守在韩府外盯梢,探听到韩斋溪心腹王福派人急匆匆在坊间寻医问药治落水失心疯症,裴昀同谢岑一合计,遂决定将计就计,引其前来百草堂,令救必应为太子问诊。
“不过,太子患疾,韩斋溪为何不叫御医瞧病,反而煞费苦心的命手下在民间寻医?”裴昀颇为不解道,“莫非是怕暴露假太子身份?”
“我猜并非如此,应是其中另有隐情,叫他不敢让人知晓太子患病之事。”谢岑沉吟片刻,问道:“之前太子被俘,两国议和之时,有一插曲,不知你可知晓?”
“什么插曲?”
“彼时开封府大败,官家铁了心要撤兵议和,当初信誓旦旦点兵点将的豪情壮志,不过是昙花一现。太子乃官家唯一子嗣,落于敌手,更给了主和派最大理由。然枢密院中,尚有赵公直大人为首的数位激进主战派官员心有不甘,认为既已过江,深入腹地,便应趁此千载难逢之机激流勇进,反败为胜。故而他们联名上奏,请官家效仿先帝,拣选赵氏宗族子弟,过继为嗣。”
裴昀闻言一愣,有些失语:“此计当真釜底抽薪。”
北燕兵临城下逼迫大宋议和就范,所倚仗的也不过是手握赵氏唯一子嗣,但倘若宋室索性另立新储,自然不必为人所迫,威胁顿失。
可倘若真当如此,赵韧便成了双方弃子,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裴昀心中天人交战许久,终是摇头道:“此计不可,纵使不再受此胁迫,彼时宋军也无再战之力了。北伐三路大军,中路爹爹战死,东路张元帅几乎全军覆没,西路孙隽兵败如山倒,大局已定,议和反而是最佳之选。”
谢岑颔首道:“不错,故而在官家坚持,韩斋溪周璇之下,这一奏请最后石沉大海。但当年过继之事,也险些功成,甚至人选也已定了下来,那人乃是太祖十世孙,远族微末,其父不过是一小小县尉。彼时此子已被传召入京,改名赵弘,只等官家下旨,离储君之位,仅有一步之遥。这两年太子虽归,却性情大变,与韩斋溪同气连枝,枢密院那些人再坐不住,或许想要故技重施也说不定。”
裴昀喟叹一声:“如此,他们倒也算是清流。”
谢岑却是似笑非笑道:“与韩斋溪为敌,未必全是清流,世间忠奸善恶之分,哪有这般简单?那伙人里,除忠臣义士,也有皇亲国戚,更有投机倒把之徒。私心人皆有之,从龙之功,谁不想挣?目下不正有两人为此汲汲营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