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长跪不起:“小公子情丝受损,可能无法动情了。”
时而是白无忧沉着声,自愿剥离仙髓给江雪鸿疗伤:“我的鸿儿,不比任何人差。”
没有了仙髓,白无忧苍老得很快,竟还撑着病躯,用与江望同铸的鸳鸯剑和玉麟族的双角为独子铸造了本命仙剑。江雪鸿最虚弱的时候几乎五感全失,记忆也混淆起来,是白无忧一点点将他扶起,告诉他何谓疼,何谓痒,何谓酸甜苦辣,何谓喜怒哀惧。
羽化那日,白无忧将独子唤至床前,让他即刻抽干自己,加持元虚道骨。
小少年窜高了些许,面庞却再无往日的神采。听罢母亲的决定,他眼中没有泪水,也没有悲伤,唯有那只隐在袖底的手无声握成拳,渗出隐约的红丝。
旁人以剑驭符,他以符驭剑。旁人流泪,他流血。
亲手葬送母亲那日,江雪鸿终于得到了关于爱的答案,却再也读不懂这个字。
长路尽头,水月镜光形成逆折,眼前又倒插入一道如薄纸般易碎的回忆,是在白无忧诊出身孕那日——
“夫君,”她抚着小腹,柔软着唤,“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江望单手搂着她,想了想,含笑道:“女孩就叫‘雪儿’,如玉之雪;男孩就叫‘鸿儿’,苍穹之鸿。”
白无忧故作苦恼:“两个都顺口,可惜总要作废一个。”
江望亲了亲她的鬓角:“那便再生一胎,我们儿女双全,如何?”
鸳鸯相依的画面碎为霰雪。
江望殉阵的次年,白无忧抱着襁褓中的婴孩登上雪崖,对着石剑玄锁,轻轻道:“夫君,他叫江雪鸿。”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1]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双全法。
急景流年仍在快速旋动,一边是青春年少,一边是霜雪白发。黑暗降临,幻境即将消散,画面中的白无忧忽然转向来自现实的二人:“是鸿儿吗?”
水月镜边缘仍有逝者残存的意识,江雪鸿冲她行礼:“母尊。”
白无忧身侧的小少年同样反应极快:“你不是爹爹,你是……我?”
见青年默应,他立刻转向云衣,举一反三道:“那你是……娘子?”
云衣脸色倏红:怎么就直接见家长了?
知子莫若母,白无忧也留意了她许久,对江雪鸿莞然:“好好待她。”
江雪鸿的脸色亦柔和下来:“是。”
离别将至,白无忧指尖凝光,将余下的仙元尽数渡与云衣,又为二人指明一条通道:“往前走吧,别回头。”
她平静的神情一如往常,和身侧小少年懵懂的面庞一起,深深地印在云衣眼里。有一瞬间,云衣几乎想要跑回去,告诉那位尊者,她本不必牺牲那么多;告诉那个少年,他的母尊爱他至深。
但江雪鸿温热的手始终紧紧拉着她,似在提醒着,要往前走。
往前走,才能遇见彼此。
往前走,才能重新定义爱与恨。
或许,终点即是起点,离别即是出发。
惯的毛病(下)
低沉陌生的男声,妩媚风流的女声在耳畔嗡响不已,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陆轻衣扬手试图拨开迷雾,被人一把攥住手腕。暖流顺着掌心滚遍全身,她蹙着眉心睁眼,轻道:“晏企之?”
江雪鸿半蹲在地,扶她坐起,眉宇冷肃:“方才,谁来过这里?”
周遭已被人扫荡过,黑衣人全部昏迷不醒,残留的剑气引得溯冥剑隐隐发热。
只有同炉剑器才能够互相感应。
是惊红,还是凝清?
陆轻衣望着手腕上发青的指痕,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