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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医纪事 乔小懒懒 89577 字 1个月前

南锣鼓巷居住,顾清稚便唤了辆马车过去,行至半道时,前方忽然有人群聚集,似乎是在围观甚么。

“这位娘子,前头有个疯汉阻路,不若换道罢?”车夫道。

“依你。”

车马掉头回转间,数个行人议论飘至:“这汉子真是失心疯了,拿铁钉贯自个儿耳朵,不是疯子是甚么?”

“好大一滩血!教我都不忍见。”

“那可是徐文长!有名的才子,谁知道他经历了甚么变作这般疯样。”

“最赏识他的胡宗宪倒了,想是他受不了打击,一并随他去了。”

“徐兄!”纷纭唏嘘中,几个穿着考究的官人迅速寻来,扶起地上男子,眼中无不涌出哀怜。

“徐兄为何将自己折磨至此?”

“你这是何苦?”

“有事与我们商量便是了,又何苦要自尽?”

徐渭早陷入癫狂,哪里听得进友人劝慰,撑起身体自血泊中爬起,瞪大双眼高叫:“何必管我?让我死了干净!”

喊罢,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须臾,四肢却是不动弹了。

友人惊怔,忙摇晃其双臂:“徐兄!徐兄!”

“可有大夫?”其中一人见他晕厥不醒,仓皇抬首朝四下扫去,“快去请个大夫来!”

“我是。”顾清稚应声挤开人群,那官人暼她一眼,瞧是个身形纤细的年轻女子,眉头拢起:“娘子确信么?”

顾清稚取出禁中出入腰牌与他视,官人见那女医署字样,方宽心:“劳烦娘子。”

她往徐渭双耳受伤处查看,见那伤口狰狞可怖,猩红血迹仍源源不断涌出,搅得她心头一阵颤栗。

“此间环境简陋,麻烦官人们将徐先生挪至其家。”她说.

顾清稚收起白布绷带,友人目睹她替徐渭包扎完毕,凑上前去关切问询:“这回徐兄可是性命无忧了么?”

语未完又被另一人打断:“如何能就此无忧了?徐兄疯病一日不治好,一日就有性命之虞,保不齐哪一日又去自尽,到时候我们如何能拦得住。”

徐渭眼神木然,斜倚卧榻呆坐,幸而不似适才那般疯魔,总算是平静了些。

“这位大夫可有法子,治治他这疯病?”友人低声问道。

又有人回:“这病如何治?吃药喝汤皆不管用,心病还得心药医,我看哪,徐兄是飘零了半世仍不得志,这股郁闷积在心里化解不开,堵那儿就成了疾。”

徐渭闭目听着友人言语,心中凄风苦雨早无限瓢泼,然如被无形中的白纱罩住,惶惶然不得倾泻。

“我有一法。”顾清稚略一思索,取过一张黄麻纸,垂首书写几笔,口中道,“我给徐先生开个方子,或可有些用处。”

众人半信半疑,悄无声息地凝视她落笔,吹干墨痕后以手折好,递往徐渭。

“我这便告辞了,徐先生待会儿打开也无妨。”她躬身作别,回身离去,却是一两诊金也未收。

众人忙追上前去,身后徐渭勉力撑开双目,待本就徒留四壁的屋内一空,枯瘦的手揭开那药方,垂眼视去。

稍顷,两滴浊泪忽挂于颊间。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微风卷入,吹起桌上画纸一角,那大片泼墨青藤瑟瑟而动,悄然摇落一腔愁绪。

时年嘉靖四十五年,海瑞进京,胡宗宪逝于狱中。

严世蕃论罪处死。

皇帝在多年丹药的摧折下病入膏肓,山雨欲来,大明江河在薄暮的尽头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