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清拂袍下车,径直朝院门走?去。
漆黑院门紧闭,又无仆人看守,一副谢客的架势。
他抬腕叩门,三声响后,院门“吱呀”洞开,一面庞稚嫩的青衣小童颔首躬身,道:“是内阁首辅陆大人吧?我家公子已恭候多时,请。”
小童不?卑不?亢,心智犹如成人,待他迈入门槛,又将两扇门重新合住。
他撑着伞,踏着石子小经,小童在前方?引路,一路无话。
途经一片种着大片芙蕖的池塘,经雨洗涤的玉沼涨满了水,如同?被?磨光的明镜,照映着岸边菖蒲。
不?久,小童停在一间被?竹林掩映的房前。
“大人,我家公子上身鞭伤未愈,无法?着衣,还望大人海涵。”
陆晏清从鼻子里“哼”一声,迈上石阶,拨开竹帘,跨入房内。
室内四处焚香,清幽淡雅,一人顺光坐在竹席上,面前一把相思木。
陆晏清立在两步远外,目如枭鹰,不?掩锋芒。
“听说你伤口未愈,正好,我这还有一瓶御赐的金疮药。”
他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只瓷瓶抛过去。
那人一把接住,随手放在琴几上,唇角浮笑。
“既是御赐之物,苏某岂敢擅用。”
“苏公子,你生来狂放恣肆,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苏时卿闻言一笑,将手从琴弦上收回,捞起膝上的一件外袍罩在身上,也不?束带,松松垮垮地堆在竹席上。
“不?知陆大人亲临寒舍,所为何事?总不?能仅仅是为了来为我送药吧?”
陆晏清视线下移,瞥着他半开的袍衫下纵横交错的鞭痕,暗红的地方?已经结痂,生出了新的肉芽,被?其素白肌体衬得尤为狰狞。
“我来,是想和你叙旧。”
“只怕大人没有叙旧的闲心。”他笑着,气定神闲地提壶为自己?斟了杯茶,“我猜,陆大人是为了我和明姝的那一纸婚书而来。”
陆晏清捏着指骨,垂眉望他,言简意赅:“你我叙旧,不?必谈旁人。”
他举杯的手一顿,从唇边缓缓移开,放至几上,抬头看向外面。
“明姝于你于我,从来都?不?是旁人。”
窗外绿竹摇曳,影入室内,远处泉水潺潺,流入砚池。
他不?知看着何处,眼睫下垂,遮去满目浮华。
“我答应过她,这一生要好好保护她,若有人想动她分毫,必从我尸体上踏过……”
他忽然咳起来,灰白的脸庞渐渐浮出红晕,未束冠的墨发因肩身抖动而掠到身前。
“我有愧,终是没能守住她……”
他说着,把头垂了下去,阴晦晨光顺着洞开的门户照在他身上,被?涅白袍衫围裹的年轻胫骨一显颓态。
陆晏清不?再看他,回身缓步踱至窗前,负手壁立,面上稍含燥意。
“人者?多欲,其性?尚私,可笑世人口中洁身自好超凡出世的金陵三杰,也逃不?过凡胎俗骨的七情六欲。”
苏时卿自嘲地一笑,须臾后,面无表情地问他:“陆首辅,我可以把婚书交给你,只要你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她。”
第55章 怕死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问?我?”
陆晏清抬起眼帘, 淡淡吐出这句话。
苏时卿攥着指骨轻咳两声,缓缓道:“她是我三媒六聘的未婚妻,普天之?下, 除了生她养她的爹娘,我是最有资格的人。”
“是吗。”
他冷笑一声,眸底闪过一抹一瞬即逝的冷光。
苏时卿垂下眼睫,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