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大人背地里总是跟人说,酸死了,还不如仙哈殿。
千忌帝君坐在思无涯的屋顶,怀中揽着一壶桃花酒酿,百无聊赖地喝酒赏花。
月凉如水,那道身影随意落座,自成矜贵之资,却也显得无限孤寂与落寞。
郁明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膝盖。
这百年来他将无禁城打理得妥妥帖帖。
外面那些人间的宗门,原本对他恨之入骨发,如今不敢贸然来惹,原本看不上他的,也有不少主动结交。
他收拾了几波故意找茬的,清理了一群心怀不轨的,又剿灭了之前饲养邪魔满足私欲的。
他可以放心地把大多数政务推给宁渊。
宁渊有时候被那群魔首折腾烦了,冷脸问他,你是帝君我是帝君?
郁明烛不甚在意,笑着说:名号而已,你想要就归你。
他看着无禁城一日比一日太平盛大,百姓安居乐业,看着人间一年一年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看着新生儿呱呱坠地,转瞬之间垂垂老矣。
漫长的岁月里,他见日月星辰如仙人的水画眉眼,见山川河海似仙人淡青的衣袂,见云雾岚霭像仙人翩飞的广袖。
他见世间万物,世间万物都是相思无涯,离愁断肠。
他难得又去了一趟埋骨地,坐在堆满白骨的荒岭上,心魔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望向怀中整洁如新的玉尘长剑,忽而恍惚地想——
这没有玉生的人间,日复一日,真是好没意思。
埋骨地平和静谧,仿佛时间都凝滞于此。
他的指尖不知不觉抹上银白剑梢,眼底浸了几分思忖的向往。
“郁公子,许久不见。”
突然,一道慵懒娇媚的女声传来。
郁明烛一惊,转头看去。
一位褐纱衣灵蛇髻的貌美女子抱臂倚着一截枯树,眉眼倩兮含笑望过来。
“谢娘子?”
郁明烛扬了扬眉梢,迅速收拾好神情和玉尘剑,眨眼之间,又是那个从容镇定的千忌帝君。
“谢娘子怎么会来这里?”
但谢娘子眉眼生得吊起,如狐狸一般,这么笑吟吟地看着人,总有种看透人心的能力。
她笑道: “郁公子相思成疾,我若再不来,世上恐怕就多一对苦情鸳鸯阴阳两隔了。”
苦情鸳鸯……阴阳两隔……
哪里来的阴阳两隔?!
那一刹那,郁明烛的心跳仿佛从未如此剧烈过。
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拢紧,关节掐得泛白, “谢娘子这是何意?”
谢娘子指尖缠绕着一缕头发, “郁公子,告诉你个秘密,可别太惊讶……你可知天道,究竟为何物?”
……
郁明烛试过很多次。
他塑一尊玉身,发现找不到魂魄。他再想办法敛魂,又想起那人该算是已经魂飞魄散。
每一种细微的可能性都被扼杀,只剩下漫长的死寂和绝望。
可是忽然有人对他说,世间事无奇不有。
有书外之人可轮回于现世,也有书内之人挣扎长出血肉,有已死之人穿越时空重获新生,也有生于天地者与万物同寿。
还说,萧长清自己的肉身死了,可他还有一颗跳动的心脏困在一具傀儡的胸膛里,被镇压在杭镇海域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生不死,只配沦为无用弃子,天道懒得再投注精力。
没有了天道的桎梏,纵然身为书中客,亦能于文字挣扎中生出血肉,破茧重生。
或许……
会有仙宝捕捉一缕主人的残魂,温养百年,再次凝聚成型。
思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