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 他并没有闭眼, 眼珠阴沉地盯瞧着床顶的妃色轻纱。他的确始料未及,这个世界的“他”会是这么一个蠢货。

他尝试召来几个暗卫亲信,却不曾想,几个前世毕恭毕敬的熟面孔果断拒绝了他这个主子因为“他”曾亲口所言, 倘若遇事,全以“夫人”在先。

到底是怎样一个蠢货,才会将软肋递到别人手上, 这无疑是把脖子凑到刀口下,那个蠢货从不怀疑这个表面温顺、怯懦的寡嫂有朝一日背叛他, 亲手捅他一刀吗?

他有些烦厌地阖上眼, 手腕仍套上琥珀念珠, 却没有咒痛发作。虽然被关在这间窄小、窘迫的屋子里, 可比起前世最后生不如死的时日,实在是久违而难得的安逸。

思绪如同被软枕包裹,渐渐沉入梦乡。他顿觉古怪,本就极少做梦,还是这样四周看得清楚的梦境。梦中的他身处一个祠堂内,漆黑的棺椁横在身前。

这里是……崔氏老宅?

没等他判断清当前的情形,身体便自己忽地站起,走进偏房,目光落在那个披着白麻的瘦小女人身上正是他那个寡嫂。

他记起来了,这是在自己那个早死的亲哥丧礼上。出于人情本分,他便询问了这个不过两面之缘的寡嫂一句,冯玉贞虽然瞧着木讷,却颇为识趣地拒绝了这位小叔子的好意。

然而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说的是:“好。”

在她嘴唇开合的顷刻间,冥冥中一条笔直的、风雨如晦的通天路被一道陡然降下的惊雷劈成两半。沿着裂纹分错开全然不同的另一条小道,尽头招摇着旋起旋灭的光,难辨光明与否。

崔相现在知道了,这不是属于他的梦,而是属于这具身体原本的人。他全然控制不了肢体,冷眼看着事态发展,当一个困囚于这具肉身的旁观者。

他看着“自己”虚情假意地蒙骗她,步步为营地哄到方寸之内,他早了三年考中举人,两人顺势搬到镇上。冯玉贞好似是兜网中不断收紧,挣扎无果,最后被打捞出水面的一尾鱼。

她被“自己”那副善男信女的伪装骗得彻底,竟然自愿剥下单薄的衣裳,笨拙地、赤条条地送到心怀不轨的小叔口舌间品尝。

然而,或许是被这具肉身牵连,加上这床红被太过耀目,又或许是被红被之上,那个白净的、瑟缩的女人所迷惑,他感到一股热气扑洒地满头满脸,遂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竟然挣脱了身体的束缚,切实地握住了她的腰。

拇指抵住两个清浅的、柔软的腰窝,他并不收着力气,粗暴地往下一按,女人便宛如是引颈受戮的羔羊,叫他揉出一手汗津津的喘|息。

他心跳如鼓,然而就在下一瞬,身体重新被他人夺过,他被赶回了旁观者的位置。不仅如此,虚空中忽地伸出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掐住了他的脖颈。

他立刻反扼住对方的虎口,两人力道相差无多,于对峙中,他突然看清了对方的脸眉眼清隽、面若冠玉,神情却阴鸷至极,哪有哄骗寡嫂时温言软语的模样,反倒与他别无二致。

崔相猛地睁开眼,他撑起身子 ,趴在床沿咳了两声,脖颈还残留着束缚感。

看来“他”没死,还欲图夺回身体。只是毛头小子一个,又被女人绊住了脚,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些。

乌沉的眼珠暗涌着沉冷的潮水,不知思忖了些什么。不久后,他复尔合目躺下,只是再无睡意,反倒是那截亲手丈量过的腰肢,软滑、柔腻的触感不时梗在心头,令他不得不去千百次地去掩饰。

直到晨起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门外响起扣门声。崔相从床上站起,打开门,两边照例是两个目不斜视的带刀侍卫,地上放着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