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贞几乎微微发汗, 等人坐在桌前, 两道如芒在背的视线方才从她后背上消失。

冯玉贞松一口气, 分明崔净空有时都堪称放肆, 怎么之前就没有体察出端倪呢?

放堂后,概因崔净空午后才来,现已暮色四合,以防待会儿回来后天黑摸不清路,冯玉贞提起灯送他。

以往路上还有些言语,今日两个人浅浅交谈了两句,不约而同缄默了一路,不知不觉间日头落山,冯玉贞将灯点起。

暖光映亮前路的时候,身旁的男人开口了。

“夫人,”灯光只照亮了他半边脸,崔净空神色不明,声音淡淡,余光落在她身上:“在下相貌平平,不善言辞,夫人到底看中在下何处?”

冯玉贞略一晃神,继而明晰过来这人话语里的意味,她脑门突突地跳,暗自腹诽道,这人真是装上瘾了,她倒是想问你扮成这么一副模样究竟想做什么?

她故意顺着话往下走,语气真诚,安慰道:“先生何必苛责自己?我不喜欢太俊的,不牢靠;也不待见油嘴滑舌的,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有些太过聪明,我这种脑子笨的估计被蒙骗了也不知晓。”

另外还补了一句:“先生这样的,我觉得正好,十分妥帖。”

身边的人随着她的话音,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停下了脚步。

手里的灯笼随女人转身的动作左右晃动,灯光于女人白净的面容上摇曳。

冯玉贞只听到暗影中的男人轻笑了一声,他又动起来,缓缓靠近,只吐了两个字出来:“是吗?”

这两个字的话音已经没有李熙说话时含含糊糊的感觉,冯玉贞感知他心绪不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天色已晚,四周无人,冯玉贞掌心冒汗,湿黏黏一片,崔净空已经站定在她身前。

她往一旁闪了一步:“今日便到这里罢,我先回去了。”

路过崔净空那一刻,他开口了,声音冷淡:“说到底,并非是不喜欢什么俊的、油嘴滑舌的,只是不喜欢我罢?”

冯玉贞总算听见他久违的、熟悉的嗓音,她提灯的手略微一抖,女人猛地扭过身,从牙关挤出字来:“崔净空……果然是你!”

崔净空被人拆穿,反倒舒了一口气,他望着女人怒火中烧的神情,却舒心地想,方才必然是为了激怒他而不择口的气话。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嫂、贞娘?”

冯玉贞只是冷冷瞪视着他,崔净空伸手将面具拽下,他往后拢了拢蓬乱的碎发,力图让自己体面一点面对她,两个人这才总算真正意义上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