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汹涌的恨意,面不改色听着信使洋洋的说辞:“……汉王慈佑,向女郎许诺,只要女郎出城,奔赴断肠山山崖与汉王说合,就可换回幼主,让迦陵关逃过一劫。”
“如若不然?”宋迢迢问。
信使执了个叉手礼,笑眯眯发话:“如若不然,汉王必要血洗迦陵关,以幼主首级报之。”
宋迢迢皮笑肉不笑,“还有他法么?”
信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搓了搓手,道出此行的目的:“自然是拿圣人去换。”
宋迢迢颔首,“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知道了?是前者还是后者?
信使欲问,宋迢迢抢白:“允许带扈从么?”
信使立时索然,清清嗓子:“汉王的意思,至多带一个。”
一个,和不带区别何在?
说到底是萧宁绎的劣兴罢了。
她带与不带,断肠山都有数不清的刀枪剑戟侯着她,他的所作所为,与其说在逼她,不如说意在逼出萧偃。
红日如同晕湿的墨点,曛着黄沙,曛着城楼,曛着银柳树,一切都是昏昏的,宋迢迢觉得自己是褪色的拓迹,突兀地留在此地。
她对着银柳树下的水洼照了照镜,理顺鬓发,理好箭袖,带上明月弓走向城门。
昏昏的日光带着冷意,有人站在她身后替她遮挡,她主动避开,不曾回头,只道:“你不能去。”
身后人不语。
她继续理着箭袖,“你去,与促臣民赴死何异。”
“继续守着迦陵关罢,替我看顾苍奴父女,还有兄姊。”
身后人还是不语,反而离她愈近。
她蓦地回头,唤了声:“萧燕奴。”
四遭空荡荡,分明空无一人,她的视线虚虚睇着远处,抿紧双唇,步出城门。
*
宋迢迢行路行到一半时,发现了缀在身后的十一,她立在半山腰冷冷看着拘谨的郎子,半晌,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跟紧了。”
十一怯怯应了声,熟悉的北地口音,宋迢迢瞥了眼他,总觉得莫名古怪。
她折下路边银柳树的一片狭叶,问道:“你主子命你来送死,你也甘心?”
十一当即跪下去,拱着手,一板一眼道:“若无圣人,十一岂有今日?十年前,燕统领把奴从角斗场拉出来,奴的命,就当永为大舜、永为圣人所用。”
宋迢迢听了这话,心里的疑虑减弱,她拭去叶片间的水露,将之凑到唇边,低低吹了阵《阳关调》,两人步子不停,绕出山腰,要到靠近断崖的坡面时。
她放下叶片,状若无意道:“还记得当夜在广陵湾,我们寻了一柱香才寻到小岛,十一郎好似不大辨路?”
“今日却是辨得清楚。”
十一摸了摸后颈,“宋女郎恐是记岔了?广陵湾当夜十一并未绕路……十一若是辨不清路,圣人怎肯让我来此。”
宋迢迢这才打消疑虑,又思及萧偃与十一的个头差了寸余,纵是乔装不至于分毫不差,扯了扯唇:“是我记岔了。”
未时末刻,宋迢迢抵达断崖,萧宁绎在此等候多时,他的身侧,是穿着小团花锦袍、手里握着半块桂花糕的妙年,其后立着部曲无计。
宋迢迢一愕,不想萧宁绎竟然顾念了那么一点骨肉情。
她掩下眼睫,露出个淡淡的笑面,敛衽行礼,“东汉王安。”
萧宁绎不应声,频频向她身后张望,却见宋迢迢直起腰,一派从容自如的模样,他扬了扬眉,“月师孤身一人?”
这话不啻于明知故问,宋迢迢一路上虽无人监押,但少不得眼线刺探,她据实道:“本是派了名扈从,然他器小,没胆子直面汉王威压,临阵脱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