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不过,单纯的下棋,有些无趣。不如我们添些赌注吧。”

张行简心想:原来目的在此。

他笑问:“赌什么?”

沈青梧:“你问我答的简单赌注,要诚实回答。我自然一向诚实,希望你也诚实。”

张行简眉目一动。

他此时已然洞察她的心思。

下棋于他,胜负不过五五之分。私下并不好胜的张行简,与一个十分好强的沈青梧下棋,这个结局显而易见。甚至沈青梧一开始就相当于直接告诉他了――

我有问题想问你。

你愿不愿意说。

张行简愿意的。

他应了妻子这局棋。

二人没有关窗,听着冬雷声,迎着飞雪,在漆黑深夜的一盏长烛下,将桌上摆的什么香炉、果盘全都换个位置,默默下这盘棋。

这盘棋下了足足两个时辰,张行简才认输。

他认输的那一刻,沈青梧眉目明显放松下来。

张行简噙着笑,拄下巴看她。

沈青梧咳嗽,坐端正。

她坐在案头的另一边,微微倾身,一绺长发调皮地沾着她脖颈,打个旋儿。

她非常认真:“张月鹿,我问你,你是否有一个心病?”

张行简轻笑。

他如今已经可以承认了。

他点头。

沈青梧:“你的心病是什么?换言之,这么久,你一直在害怕什么?”

张行简说:“怕你。”

沈青梧不明白。

张行简:“怕你离我而去。”

沈青梧:“我已发过誓,你不信我的誓言?”

张行简微笑:“我信。”

他轻声:“我就是太信了,才害怕。”

沈青梧越发不解。

张行简素长的手指伸出,向外指:“这是什么?”

沈青梧扭头,顺着他的手,向屋外飞雪望去。

整片屋宇浸在飞雪下,天地茫茫生雾。起初沈青梧以为他让自己看雪,但她顺着他的手看半天,顺着那还在轰鸣的雷声,目光渐渐上移。

她看向暗灰天幕,看向那无边无际的天穹。

她听到张行简一字一句:“我一直在等着天雷落下。”

沈青梧眉目一跳。

十六岁的沈青梧的誓言,隔着漫长时空,在二人耳边响起:

“从今夜起,沈青梧和张行简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沈青梧永不嫁张行简。这话在这里可以说,在任何地方我都可以一遍遍重复,绝不改口。

“如果我不幸嫁了张行简,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堕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此夜此时,沈青梧望着张行简。

张行简微笑:“梧桐,今天下午,在青州官署,那道天雷,终于落下来了。”

张行简是一个不信鬼神的人。

是沈青梧对情感的执拗,逼得他去信她的誓言,去害怕她的誓言。

她违背她的誓言,与他在一起。

从那一刻开始,张行简心中万般欢喜时,伴随着万般惧怕。

他怕那道雷,真的落下来。

雪花落在张行简睫毛上。

寒夜中,沈青梧凝视着他。

她听张行简轻声:“梧桐,自从你应我,自从你发誓自己要违背誓言,自从你我成亲,这一直是我的心病。

“我日日夜夜都在等着那道雷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