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心中短暂犹疑。
李令歌说:“敌我当前,主将岂能通信?我与沈将军,不当看这封信的。”
张文璧:“是。”
张文璧手缩回,李令歌却蓦地伸手,夺走了那封信。
李令歌沾着血的睫毛掀起,冷然倨傲:“但我不避讳这个。”
她心中短暂轻松,短暂有一抹得意。拆开信件的时候,她甚至在想:
若是博容向她求饶,她是否要原谅?
她要如何折磨他,如何羞辱他,如何欺负他……
拆开信封,一张纸掉了下来。
李令歌手一颤,好像一瞬间失魂,看着信纸从手中飘落。而沈青梧弯腰,将落到地上的信纸捡了起来。
信上没有密密麻麻的字。
信上只有一行字――
“人生岂无情?欲辩已忘言。”
博容坐在凤凰台上,所有的兵士都被他喝退。
他说他们可以投降了。
他说我方主力已败,若想活命,便投降去吧。
他说若有余力,帮我多放几场火吧。
而他坐在高台上,凝视着天上赤黄的太阳,一点点落下地平线,一点点被地平线吞没。
宫外的战斗剧烈残酷。
张行简洁净的衣上沾了血,他抬头,忽然看向天上的落日。
人生岂无情。
欲辩已忘言。
地宫中一片静谧,忽然有轰烈声传来,如同地龙苏醒般,让宫室的一众女眷们发出惊恐尖叫声。
她们哭:“敌军是不是又来了?”
“殿下,将军,救命!”
沈青梧蓦地站起,外面果真有军士飞奔而来:“宫门被撞击!不知撞门的是敌是友!
“宫中多处失火!”
沈青梧倏地向外疾走:“跟着我去宫门!”
李令歌捏紧手中信件,盯着大片空白中的黑字。她身边的军士还在着急催问:“宫中多处失火,许多敌军投降……”
李令歌怒吼:“失火就去救火!有人投降就去接收,问我做什么?!”
张文璧平静地看着。
她看到不可一世、那么傲慢的李令歌,在一瞬间,眼中有巨大的恐慌凝起。
李令歌握着信纸的手发抖,李令歌忽然转身,提起裙奔入一片黑暗中。
张文璧跌坐在地。
她捂着脸,无声落泪。
太阳徐徐落下,皓月徐徐升腾。
光与暗交接,天与地相隔,皇宫四处失火,敌我交战,敌我相降,而李令歌提着裙裾长摆,茫然地穿梭于一片火海中,茫然地寻找着。
她知道,很多年前,张家父母便葬身火海。
她第一次发现这皇宫偌大,她熟悉这里的每一片瓦每一堵墙,可是当她奔于寒冷夜色与灼热火海中,她判断不出博容会在哪里。
沈青梧让长林来告诉她,说博容可能在一个地方――凤凰台。
那是沈青梧的军士打探到的有可能的高台。
而李令歌眸子潮湿。
她知道那是昔日博容教授她和李明书课业的地方――他们姐弟各有各的混账,不要去书房读书,不要去湖边背诗,他们要在皇宫最高的凤凰台上看风景,要边读书,边让老师弹琴给他们听。
李令歌发着抖:博容!博容!
人生岂无情。
欲辩已忘言。
你是故意的吗?
你一句话都不想与我说了吗?
那你写信做什么,那你这么折磨我做什么?
容哥、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