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起脸,那色彩各异的瞳眸们纷纷发出“叽叽”的声?响,都在冲着他语焉不详地?呼喊,活了一样躁动不安。
场面诡异中透着某种凄凉的悲壮。
这一幕莫说旁人,瑶持心见了也没来由地?冒起鸡皮疙瘩,一时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眼?睛”,只觉目之所及皆是布满血丝的瞳孔。
雷逍的地?下金库,居然不为人知地?藏着这么?多……
怕是比当初他和小荣在黑市底下所见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缘故的,她突然想起了临出发时明夷交代?的那句话。
——“你杀了他之后,想法子进去?,把里?面值钱的、不值钱的通通毁掉,毁一件记你一笔。”
——“这余下的五十一笔帐当我白送你的,干完这桩买卖,你我两清。”
瑶持心心念一动,瞧着暗室里?“叽叽”鸣叫的瞳孔们。
这里?的“眼?睛”,该不会正好……五十一只?
下一刻,青年手中的照夜明寒光闪烁,剑锋已经斩了上?去?,雪亮的一道银芒削过近处一只茶色的瞳眸。
刹那间,透过“眼?睛”传来的声?音竟也一五一十地?落到了她灵台上?。
对方是个不算年轻的男子嗓音。
“奚。”
奚临先还紧皱的眉头蓦地?展开,神情不可置信地?和那只被自己一刀两断的“眼?睛”两相对视。
“真?的是奚吗?你都长这么?大了……”
这腔调依稀来自族里?的伍大叔。
是小荣的亲生?父亲。
他惊诧地?站在原地?,听着耳边的话语渐渐消散,手中长锋点地?,还维持着蓄势待发的状态,可他整个人却已经呆愣在当场。
雍和百年,令无数邪祟闻风丧胆的青年仿若在那一瞬回?到了少年时代?。
他近乎不敢深想地?仰头,孩子似的满脸怔忡与迷茫。
这些年以来,自己一直想方设法毁掉流落各地?的“眼?睛”,为此努力了百年,奔走了百年,所送走的同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从来……
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当初小山村的族人。
奚临之前也想过,是不是他们赶在“猎人”到来前就自刎殉节,又或许是被仙门得到后出于道义销毁。
如今世?上?的“眼?睛”近乎让他杀尽,他原以为昔年的村人们已登极乐,早不在人间了。
然而此时此刻,奚临站在这片“眼?睛”下,忽然生?出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想。
那猜想让他手脚逐渐冰凉,连呼吸似乎都变得缓慢凝滞。
照夜明清脆地?发出了颤抖之声?。
他在满室的瞳孔中间头晕目眩。
紧接着,青年狠狠地?一咬牙,握紧了本命剑迎上?那些殷殷期盼的目光。
久远以前的话音带着朦胧的熟悉感响在他耳畔。
“阿奚,你活下来了吗?真?好啊。”
蓝色青色银色紫色交织着殷红的鲜血,狂乱地?在他身侧绽放。
浓墨重彩得,仿佛久远以前年节时看?过的劣质烟花,每一道迸溅的血腥里?都带着大山中清冷的潮气,冰凉又温柔地?拂过他陈年的旧伤疤。
“阿奚这些年,过得好吗?”
“奚长大了,是大人了啊。”
“现在比我还高还壮了,可以啊,难为你找到这里?来。”
……
而他只能听着,却回?应不了哪怕一句,也听不了更多的乡音,久别重逢和天人永诀仅仅隔着一抹森冷的剑光。
温情稍纵即逝,比烟火还要?短暂,硬生?生?撕裂着他最后一点回?忆。
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