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他一个人。
白许言说:“我和爸妈说过了。”
“说什么?”
“签字。”同性恋人归根到底还有无奈,缺少法律保护的一纸婚书,如果有意外,能代替白许言签字的只有他的直系亲属。“如果……如果到了最后时刻,我愿意接受一切抢救方式,包括任何有创抢救。”
他扬起脸看着魏闻声,阳光底下,那双浅色的眼睛仍像威士忌酒一样清澈透亮。
魏闻声只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一个人的身影——他看见自己的,流泪的脸。
他听见白许言对他说:“只要有一点可能,我想要活下去。”
和你一起。
白许言将撑在床上的手掌移开,那张照片方才被他压在掌心底下,体温捂热照片,两个人的面容渐渐清晰。
魏闻声望着相片上的两张脸,忽然笑了,嘟囔一句:“你看,我也有白头发了。”
白头到老或许也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
后来再让白许言回忆起进仓的时光,很多事情他也实在说不清楚。但背着魏闻声,他想起安滢最初对他的描述:死过一次又重生。
确实像是死过一次又重生。
大剂量的药物损毁他全部的免疫,呕吐已经是习惯了的,从进仓第三天,他开始剧烈的腹泻。
起初他能撑着一点面子,勉强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来就已经放弃尊严,靠成人纸尿裤浑浑噩噩混过糅合成一团日夜。
第五天他挣扎着坐起来又眼前一黑摔下去,从那之后彻底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几乎分不清自己是昏是醒。
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像一条离岸的鱼一般任人摆弄,庆幸魏闻声看不到这一幕,又开始埋怨对方因何不在身边。
痛苦与虚弱的挣扎里,像是有什么薄且硬的东西粘在他的掌心,白许言勉强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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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
他和魏闻声的照片。
他想起泪水与白发,想起约定,想起誓言,想起他的爱人。
魏闻声。
白许言觉得自己从一场迷雾里挣脱出来,隔绝在他的世界之间的半透明罩子好像消失了,他看到护士从他腋下取出体温计,颇为满意地笑:“烧退了,都说你排异反应不算重,也没有病毒感染,怎么一直发烧。”又问他:“现在哪里不舒服吗?”
白许言想说话,张嘴一阵刺痛:“嘴里疼。”他说。
“那是排异反应,口腔溃疡。”护士帮他翻了个身,“其实你反应真的算很轻的,医生昨天还说,烧退了你就可以出仓了。”
白许言点点头,还是觉得有些恍惚。或许是躺得太久了,身上软绵绵没什么力气。
然而,他摸出那张照片,意识到痛苦正在逐渐远去。
摸着摸着,摸到淡淡的印记,像是有人把照片垫在纸下面写字。写字的人刻意很用力,在照片背面留下明显的笔痕。
他把笔痕对着光,借由折射的角度看上面的字迹,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我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