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贞回过味来,也不戳穿, 抿嘴笑了笑:“那真劳你费心啦。我们这边说笑些闲篇儿,再好也没有。”
谢昀的蝎蝎螫螫点醒了她, 她所追求的,并不该是驳倒俞懋兰。若对方之言荒谬至极, 一笑置之又何妨?
她的迟疑、她的困扰,别人指点不了迷津,答案深埋在她自己的心海。
回程时那群野鸭子不见了踪迹,枯白水滩无波无纹,镜子一般映出天影,亦是苍茫无色的。
马儿渡水过来,被主人轻轻勒止,随遇而安地低首啃着青黄草叶。
谢昀被朔风吹得微眯起眼,静默地凝望着一水之隔的农庄。
他其实没有家里人以为的那般频繁造访。更多的时候,他便像这样停驻在水滩这一边,放马、打水漂、与胆大的野禽搭话。
太常相见,确有逼迫人的嫌疑。
“俞姐姐有远游的打算,你知道吗?”仪贞踱到他身边,同样举目远眺。
“听她提过两句。我本劝她来年开了春再走,西风落叶的没什么看头,不过听说婆罗洲等国使者年末就要回去,一些商队依附他们同行,她能跟着,图个路途安稳也可。”
“二哥哥何不随俞姐姐一起去呢?”
“哪有那样凑巧?”谢昀笑摇了摇头:“现今兵武学堂我还撒不开手,就算交出去了,总还有别的事须奔忙。人生在世,聚少离多是常情,即便始终并肩,留在地上的鞋印子,不照样一左一右两双?”
这话又透彻过头了。依他的想头,高朋满座,不过个个茕茕孑立?
仪贞受不了这样。谢昀与俞懋兰的选择她无法插手,但她想,她自己永远不愿和所爱之人分离。
她又想到了李鸿。
她真真切切地开始思念他,但并不感到辗转反侧的相思之苦。或许如梦里的李鸿所言,她缺心少肺;或许如俞懋兰所见,她的爱恋不算呕心沥血、不遗余力。
快过年的一段日子里,她常穿上男装,同谢昀走街串巷地吃了许多阔别已久的粗简小食,滋味远没有记忆里那样惹人垂涎,但很是亲切。
除夕夜团圆宴上便有一道专给她熬来清火的红豆沙。仪贞靠在母亲怀里,享受着跟润鸣一般的待遇,津津有味地抿着一匙匙绵甜。
载懽载笑的罅隙里,一点念头偶然涌进来:这样的口味是李鸿更喜欢的。
交子时爆竹声一阵高过一阵,漫天烟花如雨如雾。仪贞揉了揉眼睛,同众人一起互相道新禧,又洗过脸,大家分食扁食,爷仨便换好官服入宫朝贺天子,女眷们倒可以回卧房去补补觉——今岁免了命妇朝贺皇后的礼仪。
正旦朝贺是一场政|治性远大于礼仪性的嘉典,四面八方的朝贺者包括在京皇族、在外藩国、衍圣公、文武百官、各地土司、羁縻卫所及附属国。一整套庆祝章程是从太|祖临朝时就定好了的,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再三强调天子的绝对权威,而文明往来、贸易互通这些倒是在其次的了。
“…黄阁老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大朝会过后又是御赐大宴,宴毕天色已彻底暗下来,官员们依照品阶次第退出来,由内侍一一提灯领路,窣窣走过漫长的甬路,直出了宫门,见得自家的马车在不远处停驻着,这才舒了口气,寒风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