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复兴坊,才上楼梯,玉宝听到脚步响,早开门等着,拉住手就往卧室走,潘逸年笑说,这样急不可捺,蛮考验我的。玉宝噗嗤笑了说,想啥呢。潘逸年说,老婆热情,由不得我乱想。

玉宝说,我有桩事体,想听听逸年的意见。潘逸年说,讲。玉宝说,吕强晓得吧。潘逸年说,嗯。玉宝说,吕强寻到我,想去黄河路开饭店,苦于没资金,有意愿和我搭伙, 朋友现成的房子。吕强负责后厨,其他由我来经营。

潘逸年说,华亭路生意不做了。玉宝说,唉。潘逸年说,叹啥气。玉宝说,从前忙着挣钞票,无所谓,现在各种乱象,在眼皮子底发生,觉得厌气。换换行当看看。华亭路嘛,做还是要做,但重心转移开饭店。潘逸年思忖说,开饭店,这行当,也蛮辛苦,进货、管理、拉生意、同行竞争,顾客关系,和部门打交道,一样不少,不是想象的容易。玉宝说,我不怕吃苦。潘逸年笑说,好。玉宝微怔说,逸年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潘逸年说,为啥不同意。玉宝倒犹豫说,假使开店、赔了哪能办。潘逸年说,拿出当年去华亭路,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气势,绝对赔不了。就算赔光,不是还有我。玉宝眼眶发红。

潘逸年说,还有饭店装修,我也包了。玉宝激动的搂住潘逸年,柔肠百结。潘逸年说,玉宝哪能感谢我。玉宝说,又来。潘逸年顺势一把抱起,大笑说,先汰个鸳鸯浴,再。话音未落,星星月亮提着宝剑,哐地推开门,冲进来,大人小囡侪愣住。月亮说,阿爸姆妈在做啥。星星说,我晓得,在称体重。潘逸年说,是,那姆妈轻的。玉宝挣扎下地,撩头发笑。月亮扔掉宝剑,伸手说,我也要称体重。潘逸年抱起说,又重了。月亮说,不好玩。

玉凤送黄胜利,到北京火车站,打算乘 K3 次,开往莫斯科的火车,两个人扛着鱼皮包,举步维艰来到站台边,黄胜利穿着五件夹克衫,裹的像粽子,满头热汗。

玉凤不晓哪能,心总是发慌,眼皮直跳,忍不住说,这趟不去吧,下趟再去。黄胜利说,为啥,票买好了,队也排了,还不去。我们全部身家侪在包里,跑完这最后一趟,赚够一辈子钞票,我就不做了,到辰光,我们带着小桃,好好享受生活。

陆续又来了不少倒爷,侪和黄胜利一样装束,胖滚滚,互相打招呼,玉凤反倒心定了定,看到不远处,有人挎个篮头,在卖茴香肉包子,玉凤说,肚皮饿吧,我去买两只肉馒头来。黄胜利说,好。

玉凤走过去,哪料卖包子的,也在往前走,玉凤喊两声,不见停步,只好后面追,追着追着,人影一闪,竟然不见了。玉凤正懊恼,却看到一个算命瞎子,坐在台阶上,莫名觉得眼熟,走到跟前细看,惊悟说,这不是孙大师。孙大师说,还有人认得我。玉凤说,城隍庙鼎鼎有名的孙半仙,哪能不认得。听说捉进去了,啥辰光放出来的。孙大师说,前两天刚出来,到此地块讨生活,要算命吧,五块洋钿,算命势、算姻缘、算前程、算财富,算吉凶。

玉凤叹气说,老早底,五块洋钿,只够听琵琶一曲,现在优惠多了。孙大师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女施主到底算不算。玉凤说,算啊。把黄胜利的生辰八字,给了孙大师。孙大师掐着手指,嘴里呜哩嘛咪,面色大变说,女施主想算啥。玉凤说,我丈夫要去莫斯科,算一算这趟是否顺利。孙大师说,唉呀,乌云罩顶,强徒当道,无路可逃,千金散尽浑不怕,唯恐血光之灾暗相随。

玉凤本就惶怕,顿时唬得魂飞魄散,忽然听闻汽笛鸣声,回头一看,黄胜利已不在站台,K3 次列车,由缓渐快,沿着轨道,咔嚓咔嚓,朝难以预知的旅程,一头奔去。

同一天的上海,黄河路上,大富贵饭店开张。潘家人全部到场,薛金花、玉卿带着盼盼、小桃、赵晓苹也来了,潘逸年请了不少朋友。门口恭贺花篮摆满,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