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个孤僻老头子,平时除了死人和金寅他们那几块憨木头,还能见到什么人?”
金先生背着手,慢慢踱步到一旁工作台,掀了瓷杯杯盖,轻吹温热茶汤,沉在底的龙井茶叶动了动。
茶水抿湿了嘴唇,他才幽幽道:“你自己看看,有多久没来看我这个快要进棺材的老头子了?”
屋内温度越来越高,春月已经满头是汗,但一身白衣的老人却依然额前干爽。
她把男款假发也摘掉,脱掉头网,甩了甩湿哒哒的头发:“没办法啊,这一年的委托总是一个接着一个,没机会往您这边来。”
“有那么忙?看来姓欧那小子赚不少嘛。”
金先生撩起眼皮,扶着摇椅椅手,慢慢坐下:“反正骨灰没那么快有,坐下来跟我唠唠最近都接了些什么单子。”
“好啊。”
春月解开最上方的衬衫纽扣,跳到工作台上坐着,双脚悬空轻晃。
她从还叫王雅丽时开始,挑了些比较精彩的委托,隐去目标具体名字,慢条斯理地一个个讲给老头子听。
“哦,那三个小孩接连死亡的新闻我有看见,那样的小畜生要是不死,迟早又有别人家的姑娘要被糟蹋了。”
摇椅每次往后倒,都会发出吱呀一声,老头子嘴角总算有了笑意:“你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为民除害了。”
“您夸张了,我不过是拿钱办事而已,别把我捧得这么高,摔下来疼。”春月笑得眉眼弯弯,手里拿着跟老头子借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
这小老头子,连一把蒲扇都精致得很,蒲葵扇面用金丝包边,扇柄用纯金制成,柄末用红绳连着颗小金球。
“丫头。”金先生突然唤了她一声:“你现在还跟在小阎罗身边?”
春月已经好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点点头:“嗯。”
“多少年啦?”
“从13岁到现在。”
闻言,金先生挑起眉看她,眼里飞快闪过精光,意有所指:“那是够长一段时间了,好多情侣夫妻都没能在一起那么多年。”
春月失笑:“您想什么呢,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金先生嗤笑:“各取所需能‘取’了那么多年,对他来说,可是够稀罕的。”
春月耸耸肩不以为意:“那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找到我的替代品而已。”
“找不到?还是不想找?”
金先生闭上眼,声音像唱戏似的:“对阎罗来说,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有什么不可被替代?家人都能被替换呀,更何况区区一个手下……
欧家这么多年虽然富贵绵延,但代代子孙确实都没什么福气,上一个欧生死在爱人手里,如今这位小阎罗的命运又会是怎么样呢?看不清,教人真是看不清呐……”
老头子不快不慢的语句混在熊熊燃烧的火声,有什么在铁皮炉里被烧得噼里啪啦,春月把扇子摇得好快,但还是无法降下双颊滚烫的温度。
见她默不作声,金先生哑哑轻笑两声:“好了丫头,不闹你了,把你惹急了,回头不来陪我唠嗑怎么办?”
他从摇椅上起身:“我来看看,应该有一部分成灰了,大骨要怎么处理?”
春月也从工作台上跳下来:“劳您帮忙处理,看是继续烧,或者直接碎了处理掉都行,反正委托人没说需要很多骨灰。”
火化炉慢慢偃旗息鼓,温度下降,冷却了一会,尸车退了出来,一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只剩下一副大骨,以及风一吹就要散了的灰烬。
金先生扬扬下巴:“去挑个骨灰瓮吧。”
春月选了个看起来最便宜的陶瓷瓮,素白色,什么花纹都没有,交给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