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许久,“翠花”终是默不作声地坐起身来,替他擦起湿漉漉的头发。
【不要。】
一边动作,她甚至在笑:【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命是能这么换的么?若是想换就能换,难不成我能替天作主;如果我能做主,那,我要你们都活着……如果非要选,我也选你,陛下。】
【你从前不会说这些话,】男人忽道,【怎么也学起痴男怨女那一套?】
【你教的。】
【……谁让你什么都学?】男人嗤笑一声,满脸无谓地撇了撇嘴。
手上的动作却与嘲弄的表情不符,轻而又轻地覆上她的脸,【死就这么可怕么?阿史那珠,既然天都不可怕,死有什么可怕。你若是害怕见到我死后难看的样子,不要看就是了。】
他……叫她什么?
塔娜如遭雷击,仿佛一瞬自梦中抽离,视线空落落地定在女人脸上。
可两人都不曾转过脸来看她一眼——在这梦里,她只是个无从插手的过客,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而束手无策。
【我为她取好名字了。】男人说。
【……】
【叫撷芳怎么样?】
塔娜不明白,为什么“撷芳”这两个字从男人嘴里说出来,阿史那珠竟忽的笑起,笑得那般快意。
她看见的,只有男人头也不回、冒雨离开的背影。
而阿史那珠,从深夜枯坐到黎明,又从黎明静静等到天黑。
等到后山的红果结了新茬,夏日落了第一场雪,雪花飘落在指尖,她攥住,攥紧,却只握碎了一场早冬。那一刻,女人终于不再流泪。
她遣走了忠心的奴仆,不再每日朝拜,院门紧闭,逐渐破败;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走动也越来越累,却还是坚持每天在院里来来回回地散步,喋喋不休地,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说如何让一粒麦种变成粮食,也说如何让一片荒地变为沃土;
说天上的星星从何而来,也说河流流向何处;
直至春秋改换,沧海桑田,美人变白骨。
有一日,一位老人叩响了她的院门。
她躺在院里晒太阳,没有应声,那人便径直走了进来,停在了她的躺椅旁。
【你看,山这边的世界何其无趣而短暂,我早说过。】老人说。
她却连眼皮也未抬,只懒懒道:【长生啊,你变成这幅样子,真丑。原来你也会老么?】
【人都是会老的。】
【是啊,】阿史那珠点了点头,话音淡淡,【所以……你应当不会老才是。】
你不会老,不会知道,这无趣而短暂的一生有多么珍贵。
你不会老,更不会知道,如蝼蚁般渺小却敢与天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