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透过画室的窗帘,洒在空气中的尘埃颗粒上。光的丁达尔效应下,细小的颗粒被光线照射得明亮而清晰,仿佛是微小的精灵在空中跳跃。随着气流的轻拂,这些微小的颗粒随之被卷起,宛如微小的漩涡在空中流动。
转过头,他握住窗帘的手顿住了。
灰尘寂静的在光柱中浮动,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画,每个画框都装载着一个人,无数的人被装在画框中,定格成一幅画画的都是一个人。
一张画中,男人似乎是刚从浴室出来,炭笔线条变化细腻而生动,勾勒出他身体的曲线和肌肉的线条,秦昀垂下眼睛,咬着头绳正挽发,侧腰背腹肌肉绷紧。
另一幅画中,一只手掌覆盖了大片画面,宛如巨大的阴影笼罩住男人的脸部。秦昀的眼尾微微上挑,流露出一丝不堪侵扰的不耐烦神情。然而唇角却隐隐翘起,藏着无奈和纵容。
这些画作有些被挂在墙上,有些则是随意的放置在地上。在画室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画作令人喘不过气,周钦觉得自己踏入了一个怪物巢穴。周围的画作仿佛变成了无数凝视的眼睛,那些扭曲而狂热的线条,灰黄蓝红夹杂的色调绘制成了无数个秦昀。
有些白纸右下角有数字的注脚,更多的画只是速写。
十八岁的蹲在街角装酷的秦昀,十九岁的头发半长不短尴尬的秦昀,二十岁挑眉炫耀纹身的秦昀,二十一岁背着琴包的背影,二十四岁暴雨中的秦昀,二十八的那一幅是一片空白。
周钦一时失语,仿佛骤然闯入了隐秘的心。
他眼神不自觉的躲闪,却注意到了画室的最大的一张画,那幅画足足有14寸,比周围的画至少大上一倍。
掀开白布后,周钦发现这幅竟然是一幅油画。
似乎是有意模仿古代仕女图,背景色调显得昏黄。面前燃着一个香炉,轻烟升起熏腾缭绕,周钦不自觉想到了那股细沉的檀香味。
他垂着眼抱着一把琵琶。琴身呈半梨形,上装四弦,被林天幼描绘得极为细致紫黑色直颈琵琶,相轴如白如镂雕象牙,其上隐隐可见波纹,其下四弦色通透淡蓝,玄黑面板上彩绘有浅黄白横条状西域驼铃丝绸之路。
周钦记得高中的课文有一句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秦昀此时也只露出一半的脸。他专注的凝视着手中的琴,眼神柔和。
这种声音细腻清脆柔和的乐器,弹奏者一般是女性,而秦昀留着长发,似乎在这一瞬间性别被模糊了。
但秦昀弹琴的姿态又分明是男性,他不并拢双腿,他的手掌宽大,指节有力。把琴放在左腿上,左手托稳琴颈,再踮脚稳定,让琴在没有手扶着的时候也能稳稳立着。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画的右下角隐隐露出一角,其下还有一层画布。
右下角边缘卷起,仿佛已经被撕开过很多次。
周钦此刻的好奇心被提起,但撕开后,他呼吸一窒。
暴怒。
如同野兽一样的暴怒。
秦昀虽然还是原来那副模样,但只是脸上细微的肌肉群的改变,非是菩萨低眉,而是金刚怒目。
男人左手松开弦,右手猛然往外一拉。
所有的琴弦被扯断,四根色如透冰的琴弦根根崩裂,动态被捕捉在静止的画布中,戛然而止。
这只苍白的手的指尖用力到凝固成一种透明状,藏在手臂花纹下的青筋暴起,如龙蛇在雷电中舞动,指甲外翻血淋漓,沿着指尖到手肘蜿蜒流淌。
画没有声音。但周钦的耳边分明听见了四声不同的极其扭曲刺耳的裂弦声。
画布上的笔触显得迷恋又恐惧,溅射的红色颜料小心翼翼,堆成钝角隐没在周围的背景的走势中。
周钦重新把那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