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了。只是那曾放开的手,再也不会握住而已——
后半夜,姜循睡不着,便披衣离榻,出了内舍。她立在窗下,开窗抱胸,凝望黑夜。
——所以说,真心有什么用呢?
她幼时相信小郎君,小郎君永不来,她被抛弃;她少时相信姜家,姜芜回家来,她被赶走;后来她回到东京,姜家又怕她离开,给她身上中蛊;再是太子,她明明和太子有过约定,但太子依然……
桩桩件件,真心可欺——
长夜漫漫,无穷无尽。
立在寒风中,凝望深夜的姜循知道她度过了今夜的难关,但她并不为此振奋得意。她甚至觉得伤心,觉得沮丧。
她孤零零地待在这座古宅,明明年少却垂垂老矣,好像要一直枯死下去。寒夜忽有白鹭降临,羽翼洁白,俯首望她。风吹衣袂,她想展翅高飞,远离这一切。可是不到时候,远远不到时候。
也许他不出现,她就不会有旁的感情。也许他不见她,她就不会一次次地忍不住回首。
所有感情都是无用的。
所有真心都是不值得的。
江鹭说得对。她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不知道怎么正常面对他。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些谎言、撩拨、欺骗,她要怎么和她的白鹭鸟谈笑风生,怎么直面过去直面他。
姜循感到寒冷,她喃喃自语:“我早已放弃感情了呀,阿鹭……”
她从不对自己放弃的东西回头,她早已决定不付出真心也不奢求真心……可白鸟飞走却徘徊往复,她又为什么独立寒宵呢?
静夜中,姜循闭上眼。她恬静秀美,零落枯寂,在此深夜才敢对自己展露一切。
她轻声:“……我讨厌阿鹭。”
第 49 章
这一年的三月廿日, 发生了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
调去礼部做此次春闱主考官的杜一平,在朝堂上,告状了当朝大部分官员, 告他们与豪强联手, 圈地围田,借豪强之手, 抢占农舍农田, 强征百姓为佃农, 惹是生非, 好不放肆。
恶名皆由豪强得, 无人知朝中那些大官乃是背后推手。大魏朝在朝官员, 年俸津贴数千两, 比起前朝不知高了多少, 为何还如此贪婪?
无论党争,无论立场,杜一平拿出来的账簿,赫然将许多大官名列其间——当朝宰相赵铭和为首,六部尚书中五位在名单,枢密院和中书省中的官员九成在列。
账簿一出,主持朝议的太子暮逊和宰相赵铭和当场色变。
二人同时想起关在开封府牢狱中的一个人,那个人秋后就应问斩了, 此事已经抹平, 为何账簿会落到杜一平手中?
而这杜一平何其可恶——
上朝不穿官服,乃孝衣麻服,做出坚贞不屈之状, 以命相博之态。
如今朝中官员都记得他要主持春闱,杜一平这样一闹, 官员们才想起杜一平还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御史中丞官位不低,可杜一平沉静了数年,世人以为他早已消沉,谁知他闹出这种大事来?
有臣子严词阻拦:“杜中丞,岂能凭一纸书就告满朝文武?这恐怕难以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