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为怀的悲悯相。
但只要仔细打量上几眼,便会发现这位人人景仰的得道高僧,实在生了张过于风流俊美的脸。
一双潋滟多姿桃花眼,两弯脉脉含情柳叶眉,尤其眉间还缀着一点天然的朱砂。即便不露笑颜,也像仲春时节的垂丝海棠一般,饶是无情也动人。
即便已经跟随青莲法师许久,但小沙弥还是忍不住觉得:青莲师父实在不像寺庙里苦修的僧侣,反倒像极了从世家贵族里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
倒也难怪住持总觉得师父尘缘未了,不肯为其剃度了……
小沙弥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之后,终于在青莲朝自己作揖时反应了过来,连忙躬身回礼。
穿着玉色长褂的青年微微颔首,抬手示意小沙弥暂且入内,又缓步行至梅花树旁,双手合十,欠身行了个佛家礼节。
少女早在发现来人之后,便停了动作,欲盖弥彰地背过手去,将剑藏在背后。
先前心气不顺,非要和这株树过不去,现下却忽然生出几分心虚,悄悄拿眼神观望着月下青年的神色。
她的话听上去仍旧理直气壮,但仿佛又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鼻音,“就知道你舍不得这棵树。”
青莲并未说话,只略略皱了皱眉,抬手请人入内。
楚灵均一见对方这做派,便知他这是又在修哑巴……闭口禅,不再多说什么,轻车熟路地跟着人进了内室。
伽蓝阁的布置并不精美,甚至十分简陋,里面除了一个小沙弥之外,也无旁人侍候。若不是昔年青莲不知从哪救下了那个孤儿,收做自己的弟子,恐怕这唯一的小沙弥也不存在。
熹宁帝曾多次提出建议,想要改善这里的环境,却无一例外遭到此间主人的婉拒,于是便也渐渐歇了这个心思,不再打扰青莲的清修。
这么多年来,即便是自幼养得金尊玉贵的楚灵均,也已经习惯了这里恍若民间小舍一样的环境。
然而她今日还生着气,无论见着什么都觉得有几分不顺眼,便开始絮絮叨叨地埋怨起来,“阿父早说了要为师父迁个舒适些的宫殿,或者添置些新的物件儿……”
说着说着,面前的桌案上却忽然被推过来一张纸,上面的笔迹变换灵动、矫若惊龙,正是楚灵均最欣赏的那种笔意。
——修行之人无厌恶爱憎,知见一切法,心不染着,贫僧今日来见施主,并不是因为爱惜园中花树。
楚灵均瞥了一眼,兀自说着自己的话:“怎么又要清修,又要闭门不见来客?不是前段时间才刚刚闭过关……”
青莲便执笔继续写。
——修行岂有止境乎?
见她今日神色始终郁郁,便无声叹息,又补上一句——施主今日因何不愉,可方便说与贫僧?
分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少女的眼泪却在顷刻间夺眶而出,红着眼睛诉说着今日的委屈。
她说阿父只顾着妻子,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感受;她说阿娘始终讨厌着她,不愿认她这个女儿;她说阿兄今日实在过分,到现在也没搭理自己……
她闻着青年身上熟悉的梵香,抽抽噎噎地哭了好久……心里又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些话十分不讲道理。
阿父顾念妻子,只是想试着让阿娘忆起旧事,恢复正常。今日情境,非他所想。
阿娘饱受创伤,最终失去理智,沉溺于旧事。今日种种,非她所愿。
至于阿兄,他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若他当年没有被熹宁帝收做嗣子,现在怎么需要做个不尴不尬的景王,还落个满身病痛?
他本可以开开心心地袭了家中的王爵,或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做个潇洒自在的闲人,或承继祖业、晋身朝堂,尽情施展胸中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