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宁忍不住把先前自己没有说的话,索性说了出来,“若……我在七夕之前问你,能否放采露自由出去,你,会如何答我?”
一旁的杜尔姝用手中的巾帕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听到她这么问,也不由一惊。
很显然,谢珣也同样没有想到殷琬宁会在这时说这样的一番话,那疲惫的双眼,直直看向还被她握在手中的、采露那毫无血色的小手,又凝视了很久,才缓缓道:
“我谢学琛,从来没有逼迫过女人。”
殷琬宁颓然,不知该回什么话。
她分不清,谢珣究竟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即使是真话,他口中的“逼迫”与采露理解的“逼迫”,也许本来就不是一个意思。
她是那个枉做的小人。
谢珣为采露办了一场极为奢靡又十分庄重的丧礼。从方圆百里请来了数位高僧大德,日夜为采露诵经超度;整个谢府,无处不高挂白绸、不表达着谢宅的主人,对这个早逝女子的无限哀思。
但祭祀的灵牌上,并未将采露与谢珣联系到一起,只有她自己孤零零的名字。
孑然一身而来,孑然一身而去,不再多沾染哪怕一分的尘埃。
采露穿着极为华贵但清丽至极的衣衫,被放入了金丝楠木的棺椁中,浑身上下纯白无垢。
那些她生前不曾被佩戴的、谢珣和杜尔姝精心为她置办的金银钗环,也重新郑重装点了她。还有那个她绣了许久、送给谢珣装下她遗书的香囊,也被殷琬宁珍而重之地配挂在了她的腰间。
即使明知是徒劳,仍旧要做得圆满。
裕王府里也派了人上门吊唁,以表重视和哀思。
七夕当晚,花宴画舫之上,殷琬宁与采露一同落水,其实引发的动静极大。但谢珣考虑着两个姑娘的清誉,并未对外透露过此事后续的半分消息,直到谢宅发丧,晋州城上下,才知道原来当日两名落水的女子中,有一名已经不治身亡了。
而殷琬宁则几乎一直都守在采露的灵前,不说话,谁来劝都没有用。
人与人是不同的,自然也无法互相共情,他们并不知晓采露对于殷琬宁这个从无知己的人来说,是多么特殊的存在。
更何况,在她的心里,即使不是她害死了采露,却也是导致采露早早轻生的极大得推手。
她再也不能为采露多做些什么了,那么,就让她守她几日,陪着也同样孤苦伶仃的她走完最后的路程吧。
这样,已经在黄泉路上踽踽独行的采露,也会少怪她这个才认识了几日的姐姐一点吧。
等到第七日、来诵经超度的高僧大德们都尽数离开后,
殷琬宁忽然叫了莹雪,为自己准备了丹青所需的纸笔和颜料。
采露已经躺在了冰冷的棺椁里,以后葬入黄土,期年之后留下的,也不过只有孤独的墓碑。
没有人还记得她生前那羞怯却勇敢的样子,没有人记得她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也没有人再讲起她的故事,说起她这短短一生十五年里,无数的悲惨遭遇。
但,殷琬宁不想任由这样的事发生。
她擅丹青,却极少画人像,曾经在祖母乔氏过身之后,她为她画过一幅,裱起来之后,偶尔也会拿出来看看。
这一次逃婚,她不方便带画出来,但乔氏的音容笑貌,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一回,她要在采露的灵前,为采露再画上一幅。
留个念想也好。
青丝、发髻,脸庞,黛眉、杏眼,采露在殷琬宁的笔下渐渐活了过来。
殷琬宁盈着泪光,看着画纸上跃然灵动的小姑娘,从几日来的缄默不语,慢慢,像敞开了话匣一般。
当此时,为采露停灵的堂上,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