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有?时风雪一下便是半月,若是遇上寒年,积雪能埋到人肚子?,押粮人路上容易迷路,人马冻死也是常事。
大多要运往烽燧上的军粮,军资库的军吏都得提前大半年在?入冬前囤积完毕,所以一定要易储存、轻便的粮食。各类干得能崩掉牙、噎死人的馕饼便成了首选。
冬日里,一向只能保证生存,无法保障其他。
所以,边关多逃兵,岳腾心底也知?晓,怪不得他们,是因为太苦了,苦到宁愿失去户籍沦为黑户、奴隶,也要离开这苦寒之地。边关一到秋末便有?辽人金兵铤而走险劫掠大宋,也是因辽金所占据之地,也大多苦寒,物资匮乏,为了生存,他们永远不会放弃蚕食大宋的国土。
他在?兖州那?么多年,要去长城戍守的士卒每年轮换,这样底下将士多少还有?些盼头,熬过一年,第二年便能回家团聚,若是让人一直待在?烽燧线上的邬堡里,t?睁眼便是茫茫大漠,闭眼只有?群狼尖啸,是人皆疯。
那?么多年啃干饼饮雪水都忍过来了,如今却告诉他,原来是可以有?热汤饼吃的!岳腾捧起面碗,仰头喝尽最后一滴汤水,气得一张端正的脸都黑了:好你个郗飞景,有?此等好东西,竟藏着?掖着?不与他说?!
他手里的幽州兵,指定早吃上了!
岳腾瞥了眼墙上的食单,找到了速食汤饼一碗十六文的字,便从怀里掏出铜板来,放在?了桌上。
喊了声会账,那?丹凤眼小娘子?应着?来了,立即飞了出来,笑眯眯收了钱,一边抹桌子?一边让他慢走,再惠顾。
外头雪已渐歇,天上积了一夜的阴霾也缓缓散开,云缝之间透出了些许微弱得难以察觉的日光。街市上又渐渐热闹了起来,又有?不少小贩穿着?破棉袄,推着?自家带棚伞的小摊车重新?摆在?了道路两边,临街的茶楼酒肆重开了窗,弹琵琶的乐妓唱起悠长的曲子?。
这些京师繁景,岳腾一概不看,他气呼呼穿过金梁桥往御街去,准备进宫告状去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让官家评评理,郗飞景他凭什么领着?幽州兵吃独食呢!大伙儿原是一起吃糠咽菜,怎他吃上国宴了?
不成,他的兖州军也得要吃好的。
他走过金梁桥时,正好与一行人擦肩而过。
“小郎君您若是嫌金梁桥北那?临街的宅子?远,那?便只能去瞧瞧杨柳西巷的老宅子?了,可是那宅子都二十年了,还不带水井,怕您看不上呢!”
药罗葛头戴回鹘帽,身穿翻领窄袖胡棉袍,脚上踩着?翘头的厚底皮靴子?,腰带上叮啷作响,挂了好几串荷包和钥匙,甚至还有?个刻着?沈记两个字的“鸿运当头”木雕锦鲤钥匙扣。
“且去瞧瞧。”他身边那?身姿挺拔又瘦高的少年郎轻声说?道。他身后跟着?两个书童,大的那?个稳重可靠,斜跨个小皮包,手里牵着?马,另一个年纪小,生得像风滚草似的圆胖圆胖,手里还举着?个糖葫芦在?吃。
错肩而过时,岳腾瞥了眼那?高头大马,身躯高硕、肌肉隆实?,全身毛色枣红,一根杂毛都没有?,真是好马啊。他心里忍不住想,这样的好马在?汴京城里难得见了。
去年,他从金人手里抢的女真马,也都送到郗家的马场,换了一批高大的辽马回兖州。
郗家很会养马,故而官家才会将大宋的军马场半数建在?幽州城附近,一是那?边草场好,气候略微暖和一些;二是大宋与辽国的关系也比金国要略微和缓一些,辽人王庭大多都习汉字取汉名,还算能相互沟通有?无;三是郗家有?好几户代代相传的养马奴,很善于养马、培育良马。
世家底蕴啊,有?时惹人恨,有?时又不得不敬佩他们。
著书立说?、传道受业,几乎家家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