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有?一把刀子捅进他心里?,将他血淋淋刺了个对穿。
他仿佛又看见?了大姐儿?出嫁时那双盈盈的眼眸,她弯弯地望着他,温柔与他道别。她曾那样喜悦地期盼着,她将自己的余生都托付给了这个泼才杂碎,可是……却没落得一点儿?好。
他甚至疼得还出现了破碎的幻觉:他似乎瞧见?大姐儿?背着比她人还高的脏衣背篓,步履蹒跚,寒冬腊月在河边搓洗衣裳,手冻得流脓;他瞧见?她半夜被婆母叫起来为她倒恭桶,还指着鼻子骂她懒,扯起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他还看见?她已?瘦成薄薄一张纸,蜷在柴房的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深陷空洞的眼,望向?北面……
她想回家,可是回不去。
顾屠苏心口如锤击,双眼赤红,下手再不收着劲了。
等货船再也瞧不见?了,顾屠苏上了岸。他把荣大郎的衣裳和掉落的牙齿包了石块扔进河里?,又将自己那湿哒哒的褂子和裤子脱下来拧干,重新穿在身上。夏日他只穿苎麻的薄褂子和短裤,脚上也是草鞋,叫风一吹很快便干了。
他站在风口吹了会儿,因生得太?黑,他几乎在夜里?隐了形,哪怕有?人在桥上往下望,也只能瞧见青纱帐般的篙草投下的层层叠叠的阴影,烟火一停,下头黑得更是只能看见河面微弱的波纹。
顾屠苏悄无声息地爬上河堤,重新推起那藏在桥墩阴影中的土车子,混入人流中。
回了家,家里?人早都睡了,只给他留了一盏油灯。他便也随意汲水冲了个凉,还将草鞋上的泥、车轮上的泥仔细冲干净,便躺在了床榻上。
他枕着双臂,空落落地望着,他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梁木上有?只就着月光结网的蜘蛛,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吐着丝。
他本?以为自己会今夜无眠,没想到很?快便睡着了。
梦里?连阳光都是朦朦胧胧的,蝉声鼓噪,巷子口的大柳树丝丝缕缕垂下细辫子一般的绿枝条。好似他又回到了小时候,大姐儿?的糖被巷子里?其他混小子抢了,他拔腿便冲上去了,打?了一架回来,鞋都掉了一只,他一跳一跳,蹦跶到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大姐儿?面前,伸出手,咧嘴一笑。
掌心里?躺着他抢回来的糖,被他攥得有?些化了,黏黏的。
大姐儿?破涕为笑,拉过他黏糊糊的手,脆生生:
“顾二哥,多谢你了。”
他的心便也像那颗糖,软软地融化了。
可一转眼,幼时大姐儿?的身影与声音都被一阵大风吹散模糊,不过一揉眼的功夫,站在巷子里?的他们瞬时被吹得拔高长大。这次,迎风站在他面前的,又成了那个还未出嫁时柔婉美好的大姐儿?。
她对他露出笑来,还是他记忆中那样温柔的、眉眼弯弯的模样。
耳畔还是曾经她与他的最后一面、最后一句。
顾二哥,多谢你了。
顾二哥,我走了,你好好的。
分明是这样难得的好梦,心却酸得很?,顾屠苏沉睡着,却有?一滴泪从他闭上的眼角缓缓滑了下来,洇进了枕巾里?,染出了一块难以磨灭的泪痕。
***
郑氏与荣大娘起先未曾察觉不对,在茶t?肆里?苦等了荣大郎一个时辰,之后越等越晚,有?些回过神来了,便又四下苦苦寻了一整夜,却都没找到荣大郎的踪迹。她们与家仆问遍了路人,没人瞧见?,都说指定是找不着了,昨夜人这般多,被挤得掉进河里?淹死的也不少。
荣大娘立即坐倒在地上哭爹喊娘,还发了狂似地撕扯郑氏,说她是丧门星,若非她让荣大郎去寻簪子,如何会有?这样的祸事?
这下好了,郑氏被荣大娘原形毕露的狂态吓得哭了出来,幸好她身边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