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梅树下的裴晏锦衣华服,言笑晏晏,透着说不出的矜贵与清朗。
漫天的烟火与烛光笼罩着他,他站在那儿,连被风吹动的发丝也恰到好处。
阿诺闭上眼,不愿继续去想。
越美好的回忆如今却越肮脏,她还没有勇气坦然面对。
总之,一切的一切,在她从地狱归来的那日就已变得不一样了。
日后将会发生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她还能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裴晏,是始作俑者。
*
戏台子搭起来,唱的是一出《白蛇传》,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宾客三五成聚地坐在台下聊得热火朝天,颜诺被嫂嫂叫去给各位长辈见礼。
阿诺独坐在台下一角,静静地听着台上的戏子唱腔。
锣鼓声声,勾人心弦。
从前她最喜欢听戏,缘自戏词唱本中写满了各种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她听得有趣。
那是离她生活很遥远的一些故事。
“最爱西湖三月天,斜风细雨送游船,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
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
多美好的相遇。
她缓缓闭上眼。
忽地,锣鼓骤停,唱段终了。
台下一阵鼓掌叫好声,碎银铜钱在台子上扔了一地。
阿诺睁开眼,听见锣鼓再响,后台的戏子整装而出,唱了一出——
《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
日落西山,宾主尽欢。
客人都散去后,府上似出奇的安静。
仆从将大红灯笼挂满了园子,又小心点着了里头的烛火,园中湖边的灯笼倒映在水面上,更添了一层镜花水月的朦胧。
颜诺将一盏河灯飘到水面上,走到阿诺身边站定,轻声道:“一年之中唯有除夕才挂这样的大红灯笼,远远望去,连成一片,真像是如梦似幻的神仙之境。”
阿诺呢喃:“是吗?”
这片连绵不绝的满目赤色,像极了那天的火海,让她打心底泛出恐惧。
“阿诺。”
颜诺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她取出那块坠子在手上,对她道:“我不能那样做,其他我可以信你,除了这件事。我与裴晏相识多年,情谊深厚,断不可因旁人几句话就挑拨了去,若是如你所言,他今夜会来找我,那我就去见他,大不了将这坠子还给他就是。他从未伤害过我,所以我也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更不信我需要在他与颜府之间二择其一。”
这就是她的答案,十年前自己的答案。
阿诺感到一阵悲哀,为从前的自己。
是的,她那时多么相信裴晏,故而才会一错再错。纵使有千般委屈,在遇见他那刻,也都冰雪消融了。
否则她不会在他成亲的那个夜晚,还信了他赌咒发誓的谎话。
她的目光落到那个玉坠上,想起她在芷芜宫放火自焚的前一天,裴晏紧紧攥着这枚玉坠,双目通红地质问她,若是对他全然没了感情,又怎会一直贴身戴着这枚玉坠。
可笑。
阿诺猛地从颜诺手里夺过那枚玉坠用力扔到了湖里。
裴晏,你真是可笑至极!
颜诺愣神,旋即大惊失色,喊道:“你怎么能……”
她毫不犹豫地脱去斗篷,在腊月的寒夜里,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
阿诺睁大眼僵在那儿——
她自己都没发现,从前的自己对裴晏已经执念到了这个地步,竟能在寒冷冬夜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