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且歌咳出一口鲜血。
牧川的身形比张南星更高大,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覆盖,仿佛挣脱不开的牢笼。
“你恨我……”
他拿苍白的手掌盖住脸,从指间溢出的,却是森冷的笑声。
“恨我也好。”他放下手,笑容扩大,直勾勾地盯着她,“只要我爱你就够了。”
“你活着,我们是夫妻;你死了,我也能把你炼成傀儡!这辈子,我们注定要纠缠不休。”
夏且歌微微一颤,闭上双眼。
她的嗓子像火烧一般,说出口的话犹如裂帛:“张南星,你要是真的懂什么叫感情,就让我去死吧。”
牧川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我偏不!”
他红着双眼,疯魔一样喃喃低语:“你不能死,我们拜过堂,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就算变成鬼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
“……”
夏且歌麻木地被他抱在怀里,她的泪流干了,嗓子哑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从那以后,她开始陷入漫长的昏迷和噩梦。
她分不清秘境和现实,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几天。
直到很久之后,她听到一个声音。
“且歌!”
有人在为她注入灵力,帮她从混沌中脱离。
她的头脑仿佛一方污浊的墨,在经久的黑暗后被注入了一点清水,教她回忆起一些不堪的往事。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依稀看见红色的影子正在摇晃,一道熟悉的女声忽远忽近地传来,喊的是:“且歌,且歌!”
且歌……
她是夏泽兰,夏且歌。
这个一心想救她的姑娘叫姜翎。
在久违的清明中,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姜翎知道真相,若不然,她一定会为此愧疚。
那些杀孽,那些痛苦,就让她一个人承担吧。
于是她费力地扯开唇角,轻声开口:“彦竹,是你吗?”
《九州日记》
四月初三,天晴。
南星把我带到山上郊游。
他离开了一会,按理说我从不会和他走散,但这次我清醒时,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溜出去好远,来到一户民居前。
有个小孩正在田里扑蝴蝶,身上胖乎乎,圆溜溜的眼睛像葡萄,我看了欢喜,就走过去跟他交谈。不知怎的,他看上去有些害怕,我拿出糖给他,蠕动着嘴唇发出声音,想叫他别怕我。
小孩咯咯地笑起来,一把抱住我,他身上是那么热,像水一样缠在我身上。田埂尽头跑过来一男一女,应该是小孩的父母。他们大声叫喊着,奋力向我奔来,我想那也许是在跟我打招呼,我们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挨着个地拥抱。
他们的身体一样的热,我有点难受,于是小幅度地推开他们。可他们好像是生气了,不肯理我,我拽住他们的胳膊想请求原谅,却只来得及抓住一个拨浪鼓,就再也没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我的朋友没有了,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好在这时候南星赶来了,他不敢抱我,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因为看到他哭,所以就没有问出来。
我说,南星,你为什么要哭?
南星小心翼翼地攥住我的手,他说且歌我们回家吧,我说好。他又说且歌我爱你,我笑了起来,说,当然,我也爱你。
手里的拨浪鼓摇不出声音,逐渐变得冰冷,有那么一瞬间,我还在上面看见了刺目的鲜红。那一刻它不像拨浪鼓,反倒像是死人的胳膊。
我丢下拨浪鼓,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我要和南星一起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