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怨气又比不上他对父亲的担忧:他爹行医在外,总有回乡的一天。到那时,该如何面对空荡荡的院子,如何面对那些乡亲?
他想啊想,忧虑竟比怨气更盛。
“杜侘等了将近一年,也不见我身上的怨气达到他想要的程度。”
永丰三十三年,杜侘终于耐不住等待,预备在他的生辰日借子时阴煞之气,将他强炼为僵尸。
他被粗暴地塞进泡尸瓮,埋进乱葬岗里。在生死间本能地挣扎之际,想得最多的除了父亲,居然是若自己化为僵尸,爪牙所带的尸毒算不算一种毒症?如果算,那大夫能不能医?
若是不能,他还是莫要变僵尸为好。大不了也就是一死,死后还能投胎转世。
他抱着这样纷乱的念头在层层黄土下时昏时醒。有时难受得熬不过去,只恨不得能立即一死了之。可在此之前,他已被杜侘炼制了将近一年,身体介于生人与死者之间,活埋对他来说只是难熬,却没法立即要了他的命。
熬到最后,他只期盼着死亡来临,带他解脱,杜绝他化作害人的僵尸。
“原本炼制该失败的。”李泉香盯着自己青灰色的指甲说。
可在他即将解脱的最后一刻,一股强烈的怨气陡然涌来,一潮接着一潮,冲刷得他所剩无几的神智霎时崩溃。他在那涛涛怨气中听见无数熟悉的声音在哭、在笑、在痛骂:
“李橘井!扪心自问,倘若你站在我的位置上,那杜侘捉了全村上下老幼妇孺,抓了你的儿子,你会不会为了保一人,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去死?!你有恨,冲我来报复,为何要将整个村子的人都害死!”
“唉……是老身连累了大家啊。我一把岁数,早就该下去了,偏偏还活着,被那杜侘抓去做了人质……我要是死得早就好了!如今连累得大家……”
“呜……娘,淮儿难受,淮儿是不是要死了?”
他在最后的关窍因这些絮语而心志失守,怨气一潮接着一潮将他吞没,又被奇淫巧术炼化做一枚阴珠,梗在他的咽喉。
再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或许是怨气太重,混淆了记忆,也或许是他本能地不愿接受那个一贯温良的、会在橘树下年复一年地教导他何为“橘井泉香”“医者仁心”的父亲竟会做出害死全村上下这样可怕的事,再度醒来时,他忘却了前尘,只茫然地在京都游荡。
都说归乡是人与鬼神的本能。可他在京都孤孑地游荡了五年,从未想过还乡。或许便是在内心深处,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