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番道理,不让她们伺候,反显得陈淼是罪大恶极了。
那你们还问我干什么呢?
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淼苦巴着一张小脸,在梳妆台前坐下了。
不多时,被父女俩“救下”的方蕴兰便匆匆赶来。
陈淼忙敛住神,问自家阿爹去哪儿了。
衣着华丽的贵族千金言辞恳切:“我将此事回禀给父亲,阿父自是感激不尽。可巧有坐馆的大夫正在给阿父请脉,便执意将恩人一起看了……”
陈淼花容失色:“阿爹怎么了?”
脑海中的诸多想法还没能转悠过几圈,一对上人,方蕴兰就下意识先回话了:“自是无大恙的。只是……令尊多年劳损,须得静心疗养些时日才是。”
方蕴兰忍不住在陈淼的脸上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眼神难掩灼热:真不愧是……
“啊?”陈淼忍不住露出茫然,颇有种令人一见生怜的娇怯,“那我——”
纵然她平日里也算大胆,到底还是个孩子。
方蕴兰见她无措的样子,新奇的同时,心里的笑容却忍不住扩得更大了:假使在前世,她可从不敢想象金尊玉贵的贵妃娘娘,能这么弱势地与她说话……
方蕴兰忍不住将态度放得更加温和:“妹妹放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跟伯父。”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因着“救命之恩”,陈氏父女被迫留在了偌大的伯府——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直把父女俩受用得越发提心吊胆。
期间,焕然一新的父女俩得以短暂相聚了一下,却没能聊上几句话,就又有下人团团迎上来伺候,
陈淼虽依依不舍,但仍强按捺下心里头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和害怕,乖巧地对阿爹笑着告别。
陈全也回自家乖囡一个安慰的、虚弱的笑,同时为她这个灿若朝霞的笑容更加心惊肉跳。
*
清晨,陈淼费劲巴拉地将身子从树上挪到墙上。
这些时日,诚意伯府待她不能说不好,安排的住处也是单独一处院子,有回廊,有花架,还有被一瀑藤萝笼罩的月亮门。
他们甚至还贴心地安了一副秋千架,雕花的。
就连贵府尊贵的嫡小姐也日日一餐不落地过来找陈淼说话,言辞中大有推心置腹、甚至欲以姐妹相称的意头。
可面对这可以称得上殷勤态度的陈淼,却本能地不大喜欢这个纡尊降贵的大小姐——随着时间拉长,她想见阿爹都得听对方的——虽说对方令自己父女的境遇提升一夕之间有如云泥。
尤其是她坐在对面实在不知道该回些什么的时候,只能低头不语。这个时候,对方自以为隐秘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总叫人觉得身上怪刺挠的。
小院门口时刻有一些孔武的婆子守着,陈淼观察了几天,才找到清晨这个没什么下人巡路过去的档口。
秋千架后有一丛花,花后有树,树后有墙。
陈淼的一双手,方才被粗糙的树皮磨得有些发红。
她情不自禁鼓起脸颊,心里有些埋怨:有钱人家把院墙造这么高干嘛。
她拍了拍手,轻嘶一声,又重新鼓起脸颊朝手心吹了几口气。
然后,陈淼坐在墙头,寻摸着该如何往下跳能少受点疼。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就见小路尽头走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贵人。
他步履不太稳的样子,时不时还用掌心揉按几下额头。
陈淼内心先是惊吓,继而却又生出些羞耻。
而等那年轻贵人摇摇晃悠地走近,拐弯之前不经意朝这头瞥了一眼,正好落进了少女犹豫低垂的眼眸里。
年轻人登时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