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有狼首的旗帜在风中飘扬起来,举旗的人身跨纯色白驹,大氅罩住身子,应是祭祀般的人物。冗长队伍里的女武士们面容黝黑,腰佩长刀,宛如一群蹲伏着等待捕猎的母豹。
好大的威风。
陆重霜轻轻一笑,胯下的良马呼出白雾般的鼻息。
身后的禁军一字排开,人人披坚执锐,两队在相见的刹那便弥漫出一股兵刃相见的锐气,令离开沙场两年之久的春泣瞬间嗅到了久违的血腥。
“不过是个突厥男子,竟敢摆这么大的阵仗。”陪同主子接人的春泣伸手捏了捏泛红的鼻尖,描成黛色的粗眉拧成个八字。“蛮子就是蛮子,没规没矩。”
“阿史那摄图……可不是什么一般男子。”陆重霜低语。
她策马上前,冷声道:“在下晋王陆重霜。”
“鄙人顾鸿云。”阿史那摄图将手掌贴上胸口,以本族方式行礼。
他紧盯女子的双眸,深邃的眼瞳泛起一抹幽幽的蓝。
这就是他要手刃的仇敌。
多年后,史官们在撰写《楚书·公子列传》时是这样描述的。
凤泽大帝弃妃顾氏,突厥人,伊然可汗之子也。性英武,尤善骑射。年二十入长安,帝亲迎之。左右谏曰:“突厥人,鄙也;男子,贱也。何故亲迎?”帝曰:“善!顾氏骁勇,非寻常人,乃以将士之礼相待。”
鬓边华(八)
骆子实扫尽门前积雪,在砂石地整理出一条笔直的路来。
叁叁两两的麻雀落在屋檐,肚皮下黄褐色的小爪踩住灰黑的瓦片,一双圆溜溜的小豆子眼四处张望,叽叽喳喳地叫着,打破了佛寺清晨的宁静。
他将枯枝捆成的大扫把挨着墙立起,抓了把散茶,加盐、小米和花椒末,煮上一壶茶汤坐在门槛看雪。
“这鬼天气怎么一阵一阵的。”他嘬了口热汤水,仰面数小鸟。
新年的人潮让避世的佛寺敞开大门,沙弥们迎来又送走一群群达官显贵,连坐在离大殿隔着老远的后屋里的骆子实都能嗅到遥遥飘来的香油钱的气息。
骆子实看着看着,回屋掀盖抓了把陈米,一点点地往庭院撒,嘴里念叨着:“天寒地冻的,喂你们点吃食……可别吃太多,再吃下去我都要没饭留给自己吃了。”
来长安谋生活远比他想象的艰难。
几次登门自荐要么被拒之门外,要么被冷眼相待。
古往今来,凭才学成为贵人座上宾的男子寥寥无几,更不要说是尚未婚配的男子……骆子着实是挑了一条最不现实的路闷头在走。
几次叁番碰壁后,他在如月公子的建议下暂住佛寺旁的废屋,抄书乞食。
幸而近来有位出手阔绰的客人一连约了好几本书,这才让他有钱置办年货,让自己和他带来的小骡子安稳过年。
他挑灯数日,从“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抄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以来宽慰自己。冷了就在屋里小跑几圈,口齿不清地自言自语,竟是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类自嘲自解的话,待到手稍暖便继续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