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起头明晃晃写着“门下”二字,末端,宣者、奉者、行者一一在列。
“诏书如右,请奉。”葶花冷冰冰重复着最末处催命符般的字句,道,“吴王殿下,请吧。”
“杀母,杀姊,还要抢我的孩子……”陆怜清冷笑两声,忽而站起,颤抖的手拽住葶花的衣领,她急促的呼吸几乎要喷洒在葶花的面颊,一字一句都咬着牙。“你这狗奴才,回去告诉陆重霜,我陆怜清会好好活着,活到看她遭报应的那天!”
说罢,她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了两个响头,使出全身的气力高喊一声:“谢陛下成全!怜清叩谢圣恩!”
葶花冷着脸,抚平衣襟,向身后同行的龙武军使了个眼色,叫她们将奶娘与吴王的小女一同带回宫去。
敕旨已递,人也转交龙武军,葶花收拾队列,回宫去向圣人述职。陆重霜下了朝,在翻奏议,见葶花来,轻声叫她把孩子给侍从,再让侍从送去沉怀南殿内。
“陆怜清说什么了?”她问。
葶花犹豫了下,老实答:“吴王殿下命婢子转告您,她会好好活着,活到……看您遭报应的那天。”
“咒我遭报应?”陆重霜轻慢一笑。“她也配。”
落月倚孤城(七)
夏鸢的奔丧远算不上奔,骑着马,带两名女婢,走一阵歇一阵。待她策马回长安,先帝的棺椁已殡于西宫。朱雀大道两旁栽的绿树凋了大半,她骑马,避开天子御用的主路,挨着侧边走,马蹄声哒哒,头顶忽而传来放歌声。夏鸢仰头,见街道旁,早起做活的小娘子推开窗,快活地哼着歌谣。
短短小半年,皇城内换天子、抄于家、查巫蛊,先帝驾崩、吴王守陵,闹得是腥风血雨,可看看眼前这哼歌的小娘子,又觉得贵人们的旦夕祸福,与百姓并无多大干系。
夏鸢勒着马,悠悠然听她唱的短歌,忽而笑了。
回府,她换上一身白衫,携吊书,又匆忙往禁庭去。
凑巧沉念安也来谒见圣人,两人的车马在宫门前遇上。
沉念安来是为述职。“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故鸾和帝要停柩叁月至七月,方可归葬皇陵,期间需凌官不断供应冰块以镇尸,直至殡期结束,请太卜署的太卜令入宫占卜葬期。夏鸢则是携吊书入宫寄告哀思,并向凤泽女帝提请复职。
二人都不算为了顶要紧的事,因而很快便见完圣人出来,一同沿着高墙慢慢朝宫门走。
“夏宰相的探亲假用得可真不巧,错过了许多事。”沉念安淡淡道。
夏鸢只是笑。“辛苦您了,我手下的人没添麻烦吧。”
“都是全心全意替圣人做事,怎么能叫添麻烦。”沉念安答。
墙头啾得一声啼鸣,飞来一只圆滚滚的灰雀儿,栖在碧瓦上,来回跳着。
“小半年功夫,城里骤然走了这么多人,”夏鸢瞟了眼灰雀,又转过头,同沉念安道。“还真有点冷情。”
“蛮好,大家都静一静心,定下来。”沉念安的神态稍显和软,徐徐叹了口气。“圣人还年轻,往后的路要走很久,我不想越往前,人越少。”
夏鸢笑道:“沉念安,你真是就像你说,往后的日子还长,我不得一日日过?我称不上管仲,却也不是赵高。”
沉念安牵动唇角随着她淡淡一笑,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