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1 / 1)

“您是大楚的女帝,阿娘是大楚的宰相,那我呢?我要么是不忠的丈夫,要么是不孝的儿子。”夏文宣流着泪,酸涩道。“圣人,这皇城内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大家族?陛下要从哪儿开始杀!于家已经倒了,陛下预备下一个抄谁的家?抄我的吗!陛下是要把我和于子崇一道关进东大殿活活关死吗!”

“住嘴!夏文宣,闭嘴!闭嘴!”

夏文宣不肯。

“陛下了无真情,臣下亦不过贪图富贵,”他自嘲地喃喃道,“呵,真可笑,半点真心没有,你与我又做什么夫妻。”

陆重霜听闻,浑身一抖。她几步上前,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推到在地,厉声嘶吼道:“那你滚啊!带着你夏家的钉子滚出宫去!我随你是生是死!”

话音方落,两人间空气霎时凝固了般,谁也不动,谁也不说话,只牢牢望着对方,互不相让,只听窗外的风一阵一阵刮过。

最终,还是夏文宣先投降了。

他消瘦的双肩轻颤,嗓子嘶哑地与她说:“青娘,你以往不是这样的。”

陆重霜喑哑。

默然良久,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哽咽着道:“文宣,要怪就怪你不够了解我吧。”

话落,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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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歌行(二)

当夜圣人大发雷霆,起驾回宫后,捏了个由头,要重罚几个帝君宫内的侍从。以至丑时,皇宫万籁俱寂,唯独帝君寝殿外灯火通明。十余位平日呼来喝去的侍从齐齐地跪着受笞刑,内侍大人亲自在外监督,鞭鞭不留情,青石台阶外哀叫连连,而帝君侧身端坐殿内,素绢的窗户映出单薄剪影,自始至终,不出一言。

女官们被吓得不轻,忙派人佩令牌出宫,给葶花主管传消息。

葶花本已睡熟,半梦半醒间忽闻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守夜的仆从匆匆来报,说宫中有急事。她听,心尖一颤,慌忙披衣去见。

好在问清来龙去脉,算不得大事。

葶花当即手书短笺一封,请那人带回宫去,命鹤女派女官私下传给帝君,注意躲着长庚那边的内侍。临别又特意拿来一串铜钱,亲手递给前来传话的宫女,全作打赏。

送走传话人,已然天色微白。

晨光拢着早雾,放眼望去,满院的萋萋荒草带着露。为筹备丧礼堆积的执功布被露水浸湿,恰如腐烂根茎上一簇簇的白絮。院子许久无人打理,萦绕着一股破败的死气。

此地往上数四代,多少算鸿儒往来的显赫之处,可怜祖上说错了话,惹顺宗不快,勤勤恳恳在朝十余年,换来一朝革职、抄没家产的下场。

朝廷抄走一笔大的,差人抄去一笔小的,奴婢揣走余下零零碎碎的,落到最后连祖宗牌位都没处搁。

幸而葶花的阿嬷(代外祖母一词)颇具远见,咬咬牙,搜出家里每一块铜板,连身上过冬的衣袍也抵掉,这才保住祖屋。后来她又托媒人说婚,为女儿迎来西市富商的长子,靠吃女婿家的钱财还清外债,购置田产。

葶花母亲却嫌商人之子卑贱,又因自小忍冻挨饿恨阿嬷自私,故而诞下葶花后,忙不迭扔给她照管,自己迎了几个年轻懂事的小侍快活,生了葶花的小妹。

没几年,阿嬷得疫病去了,母亲吵闹着要与正君和离。葶花的父亲算她母亲的糟糠之夫,依楚律“未犯七出,无故不得休”,只得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