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霜抓住他的肩膀,指甲掐出红印。
他原以为主子还有后话,谁曾想陆重霜之后并未多言。好似那一声颇具深意的感慨,不过是他恍惚下的错觉。
洗漱是葶花带人来做的,她引陆重霜去浴池,临走不忘瞪长庚一眼,大意是嫌他勾引主子还忘了要先服侍她拆掉发髻。
陆重霜泡在热水池,闭着眼吩咐葶花中元祭祀那日留在宫内,一定照看好文宣,防止于家趁乱动歪心。
“委屈帝君受了这么多日的苦。”葶花感慨。
“委屈?呵,谁不委屈?总要有人委屈的。”陆重霜似是不经意同葶花说了这么一句,新染的指甲轻轻叩击着浴池边沿。“他不委屈,难道要朕这个当皇帝的委屈?哪有这样的事。”
葶花干笑了下,自知方才说错了话。
翌日乃是七月十四,依习俗,自今儿起,诸州禁止宰杀渔猎。长安城上下将祀祖放灯,祈佑家人平安。待到中元当日,官员骑马前去朝拜圣人,在女帝与帝君的主持下举行祭祀。
已近辰时,天色却怎么也亮不起来。东市的击鼓人披一件粗布单衫,急匆匆爬到高楼,嘴里不停嘟囔着:“见鬼的日子,好大的雾啊。”
的确是见鬼的日子,于雁璃细数人生四十余年,从未在长安城内见过此等大雾。
她唤女婢将族人们传到大堂,长长叹了口气,道:“诸位,夏家是铁了心要除掉咱们。可怜于家百年昌盛,断然不能毁在我手里。事已至此,已退无可退,我等唯有冒死一拼。晋王陆重霜杀姊逼母,天理难容。明日,我将派人暗中进宫将太上皇迎出来,治晋王的谋逆之罪。此事办成,是我于家百年之福,办不成,那就是灭顶之灾。你们都要有心理准备。”
说罢,她又将于叁娘子叫到身边,牵着她的手同她说:“我此去,这儿便是由你当家,若有变故,当机立断。”
于叁娘子听令,躬身行礼:“听候家主调遣!”
定风波(一)
皇家的中元祭祀,算是一年内颇为隆重的事儿,后宫内但凡能叫得上名儿的公子都坐车辇随圣人摆驾玄都观,叩拜先祖与八方神仙,看身披奢华道服的伎人扮作天宫神仙纵情歌舞。
唯有夏文宣以卧病在床为由留在寝殿。
他苦药顿顿不落,身子却不见好,依太医的话说是先拿几味药压住邪气,才能考虑治病的法子。陆重霜期间来过几回,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夏文宣见了于心不忍,他晓得妻主忙着在前朝与阿娘一起处理于家,抽不出空来寻他,难得来用夜食,见了面,又要为他的病分神。平日最忙的后宫事宜,暂移长庚与沉怀南二人处理,再加他病因不明,万万不能侍寝。
夏文宣一时觉得自己毫无用处,便让陆重霜不必来陪他,他能照顾好自己。
听他如此劝,她也渐渐不来了。
夏文宣笑自己是求仁得仁。
“帝君可在?”葶花撩起帘幕。
她手提一个錾花鸳鸯纹的金食盒,迈着碎步径直走入寝殿,朝绣塌上的夏文宣行礼。
夏文宣给了个眼神,命殿内的侍从快给葶花搬矮凳来坐。
“昨夜陛下用夜食,尝到这碗冷蟾儿羹,便命婢子今朝午时叫厨房再做一份,给帝君送来。”葶花说着,把食盒顺带着交给送矮凳的侍从。
“青娘……近来可好?”夏文宣沉默片刻,终究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