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的光照了进来,雕刻出坚毅起伏的脸庞和英姿,他默了默,而后淡淡抿唇一哂,道:“你这话其实便错了。江妩她不是物件你说的‘让给我’,实在不妥。她有自己的想法,选谁与否,其实在她自己。”
柴锜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回过神来,不禁长叹,不想裴将军素日里严苛冷厉,居然在感情之事如此通透禅意。
他还能说什么?柴锜五体投地,连连膝盖错退两步,环袖恭敬一礼,道:“将军睿智,乃真君子!是属下狭隘何时属下能达将军十之二三,便欣喜若狂了。”
裴弗舟坐在那里,嘴角扯出一个无奈苍白的的弧度。
可再睿智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江妩说了,就算上辈子他去找她,她也不愿意跟他回来。
君子如何睿智又如何?江妩可不这么觉得,她还不是不再搭理他了?
再这样过一阵,怕是他就快要从君子直接立地成佛了。
裴弗舟很乏累,勉强一笑,自言喃喃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被痛击之后,一点后知后觉的意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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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一化,春意便如破冰的河水,缓缓流淌到整个东都。
江妩本来计划二月里头就回舒州,结果恰逢沈府有天大的喜事,一群人忙前忙后的,实在顾不上她了。
江妩一看,也就没好意思再去同卢氏说此事,想着二月不行就再等一等,等到三月,四月。
反正,她已经归整收拾的差不多了,也就是一辆车辇,几个箱子的事情,彼时说完,也不用耽搁。
沈府所谓好事么,没有旁的。从金坠去了庄子到现在,刚好是十个月结束,胎安稳落了地,果然是个男孩。
卢氏骤然都得了个孙子,不论他母亲出身如何,也都是喜欢得不得了的。
金坠儿如今还不能接过来,所以卢氏他们总往庄子那边跑去看孙子,一去就是一整日。
江妩听了这个消息,其实也是欢喜的。
她现在其实多少明白了,从前她为了高嫁,争下那一口气,阴差阳错地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好比金坠儿,当年她因为金坠儿怠慢,不顾缘由地拉她去卢氏那里对峙,反而弄得她掉了孩子,日后,金坠儿未必没对她有所怨言。
如今,她能弥补一点是一点,对她此生来说,也算个圆满。
晨光下,江妩正靠在斜榻里看书,没了迫嫁的紧急感,人也变得懒洋洋的。
今日卢氏要给庄子那头置办物件,人头不够,连着抱穗也被叫去帮忙了。
沈府没什么人,江妩正乐个自在,看了会儿书,只觉得春日不是读书天,换了一身轻薄的春衫,出门踏青去了。
三月里头,草长莺飞,东都轻絮漫漫,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温暖清香的味道。
每到上巳节前前后后,郎君娘子都聚集在洛河旁踏青赏花,结识相游,尽是热闹的时候。
江妩到了的时候,满目已经是三三两两成群结伴的人群,早早地占了最好的位置——有的可临溪观鱼,有的则在开阔之处遣卖货郎支开摊子做吃食,有的则围着初放的花朵垂挂红裙,有的郎君则聚在一处,准备射柳投壶。
江妩坐在树下看,四下里,真是衣香鬓影,满树芳华。
她没有伙伴,也没有情郎,孤身只影地呆在那里,在这个上巳节庆里头实在有点突兀。
可江妩不觉得有什么别扭,反正她就要回舒州了,这东都春日的盛景,看一眼则少一眼,自然也无所谓她是参与者,还是旁观客了。
她正呆呆坐在树下,眺望着对岸的皇城,成片的金碧巍峨,雄伟壮丽,此时小风一拂过来,不知怎么,浑身有点冷。
江妩抿抿唇,抬手划拉了两下胳膊,总觉得哪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