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乎是个本能了,安知灵咬咬牙,这世上,哪怕是夜息她也不曾服过软,但从小到大,她却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的话。
这次也没有。
明和走到她身后,若是他看得仔细些,大概能看见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开始后悔进到这屋子里来了,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即知明日巴陵道,又要相隔秋山几万重,可笑还要自欺欺人,落到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忽听得身后的人叹了口气:“你这样我便不知道是你吗?”
安知灵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口中发苦,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在原地僵直着身子半日一动不能动,过来许久,明和才见她终于微微动了动脖子,转过身来看着他。
青年望着她忽然抬手将她颊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叹了口气疼惜道:“瘦了许多,我一打眼竟没认出来。”
这语态叫她几乎立时红了眼眶,连自己都未意识到,只觉得眼睫一眨,颊边便落下一滴泪来。
明孺提着两盒茶饼老老实实跟着明乐进屋的时候,只看见他大哥一个人坐在屋里,临窗看着外头的街市也不知在想什么。他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大哥”,对方才像是刚注意到他们进来。
“安姑娘哪?”明乐转头看了眼屋里,明孺闻言也奇道:“对啊,她该不会走错房间了吧?”
明和像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说的安姑娘是谁,淡淡道:“她不大舒服,先回去了。”
“怎么忽然不舒服?”明孺嘟囔道,但人已走了,也不能再将她追回来,只好心中愤愤,想着回去山上必要找她好好说说这件事情。
四人坐在一起用了晚饭,席间明和似乎有什么心事,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倒是未对明孺春试第四天就被淘汰的事情多加指责,明孺也有眼色,老老实实不敢多说话。四人就这么草草用了晚饭。
回山的路上,谢敛忽然问道:“你今天同安……咳,安湛下山时,她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明孺一愣,想到明和说她不大舒服,“来的时候倒是还好,但到了酒楼确实看上去有些奇怪,脸色也不好看。”
谢敛沉默片刻又问:“明乐曾说觉得安湛有些眼熟,你对她可有印象?”
“没有。”明孺摇头道,“不过我今天同她说话的时候,她对长安好像也很知道,或许她过去在长安城的时候与姐姐遇见过也说不定。”
谢敛点点头,二人这时一到了山门。他跳下马车,对明孺道:“我去趟角楼,你先回金银台去吧。”
明孺扒着车窗跟他告别:“那谢师兄别忙太晚,明日的簪花令祝你夺魁。”
谢敛听到这句一愣:“你明日不是要替明乐参加,怎么还祝我夺魁?”明孺听了好像也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来:“哦,我给忘了。”
谢敛失笑,挥挥手目送着马车走远了,才独自往角楼走去。
这个时辰说早不早,说晚不晚。他一个人到了角楼,却发现今日竟没有亮着灯。他微微皱眉,顺着石阶走上去,推开门只见屋内空荡荡的,夜风穿过屋檐,卷起一室的寂寥。
第57章 西北有高楼二十六
每年春试最后一天的簪花令大概是青崖间三年里最热闹的一日,因为九宗秘境大小洞天的入口,就在青崖间不远处的飞瀑旁。
顾望乡出现在屋子里时,发现屋子已经被人收拾整齐好了。床铺被褥都已叠好,桌案上的笔墨也未动过似的摆成一排,梳妆台上本来就没放什么东西,如今更是空荡荡的,除了桌上那个叠好的包裹以外,整间屋子如同未尝有人入住过的模样。
“你要走了?”
窗边的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看见他微微笑了笑:“不错,今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