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年底,中政。
大晋开明17年,风调雨顺,下海商贾平安返乡,国泰民安。眼瞧着又是一个好年。
百姓人家张灯结彩,酒楼茶馆日夜喧闹,天潢贵胄日夜笙歌。
万事万物都似乎都被好年的喜悦所淹没,转眼间便慵懒起来。
倘若说其中最不得闲的,当是户部。秋收的账数目巨大、内容繁杂,冬月里快马加鞭地从各地送来,年前必须核算完整。
时间紧张,任务繁重,整个户部昼夜不停地对账明细,还是遥遥无期。眼瞧就要在御前没个交代,为了给户部众人抢下个安稳的年来,品阶高的老大人们也一同查账,一连数日,把两个侍郎都熬病了。
户部尚书陈恪陈大人苦苦支撑,带着整个户部,总算是在三日前把秋账算明白了,报上御前。
本以为可以舒上一口气,哪曾想这日退了早朝,又叫皇帝把人留住了。同留住的,还有燕亲王尹济林,维桢王尹信,及几位内阁元辅。
“陈大人烦请移步九衡阁。”内监上前虚迎。
九衡阁乃皇帝理政之处,再向北便是皇帝寝宫。阁内炭火烘暖,晴窗透亮。书架上陈诸子百家、策论古籍,墙壁上悬天子手书“济世安民”。那学者九分清流此地可要占去七分。
然玉璧珠帘、金蟾罗绮又不失天家风范,威严贵气。
沉香木桌上放着的正是户部这边数十日连轴转转出的秋账明细。
“爱卿这几日查账费神了。”尹元鸿斜靠在檀木椅上。方才的早朝下来,难掩疲态。
他摆手:“坐着说话吧。”
内监搬上数把椅子。
众人坐定之后,尹元鸿示意宫人拿过桌上账本:
“这秋账内容繁杂,但户部筛查的极好。条目都很明了,前后也没什么差错。”他顿一顿,眼神迟疑地在陈恪脸上停了一会儿,“只是朕觉得,总有哪里奇怪。朕昨夜看得眼睛晃得厉害,便先歇下。”
尹元鸿扶额,眨着眼,仿佛昨夜劳累仍然缠身,一旁宫人见状连忙拿过神仙锤服侍起来。
“父皇保重身体。”燕亲王尹济林关切道,“年关除了秋账没什么大事,父皇也不必如此劳神。事情大可交给儿臣,若是忙不过来,还有阿信。”
他余光看向一边的维桢王。
少年头戴翼善冠,身穿交领茶色五爪龙袍,腰间束玉带。他皇叔与众位大人是强打精神,但脸上都难掩两个时辰早朝的劳累,唯有他还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眼里炯炯。
尹信方才正瞧着账,盯着第二页东南四郡的赋税数目,若有所思。
但皇叔的话他可听的一句不落。
他爹尹济海夏日里病倒,是老毛病又缠身,上不了朝,只能在东宫养着。于是把他丢出来代为参政议事,实则是替兼国之权。皇爷爷倒也同意,还将他原本依地名定的封号“京兆”取了,安上“维桢”二字。
“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这是对他存了国士之望了。
尹济海气色顿时好了一半,如今倒也不必每日躺着,只是还受不起日日费神政事,依旧只能由儿子代为兼国。
尹信心里本是不愿的,他有自己的乐子要找。倒也不是像这京城其他二世祖般招妓酗酒,只是找些秘籍习武。
他是皇长孙,骑射之事自有武将来授。可他偏爱的是些江湖秘籍,偏门古怪的拳法剑法。每每听到风声,总让手下去寻。寻得以后或是自修拳法,或是询问先生,总之要学个两招。
这点他和他爹不一样。尹济海平日里毫无心爱用情之物,有时间便是经书兵书换着读,东宫里的藏书比文渊阁只多不少。实在读得乏了,根是商贾根,便算换了帝王服,案头也还摆着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