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在正堂厅上。眼瞧堂下诸位师傅又要跪下,便连忙喊道:“千帆,叫人抬几张长凳来。诸位站着说话即可,累了便坐下。”
他手下另一位棕衣少年应声而动。他身旁另一位棕衣少年向众位拱手:“我家大人姓言,众位称呼言大人即可。”
“镇抚大人,这其中有些误会……”
县丞张嘴欲言,话音未落,却叫人痛骂:“你这狗官,说什么误会,当我们是眼瞎了吗!”
“那山匪流氓有什么可误会的!”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骂起来了。
言屹双手往下压一压,示意道:“诸位怒火本官可以理解,可这样嘈杂如何能讲清冤屈?”偏头又向一边的县丞冷冷道:“是不是误会,本官自有定夺。”
众人声音渐渐平息下去,言屹象牙扇一挑,指着那位刚刚被林礼救下的掌柜道:“您先讲。”
“言大人,草民何明。”何明跨步向前,又猛地跪下了,“草民以命担保,检举清河县丞、知县,私通山匪流氓,洗劫落霞关以饱私囊,我等受尽折磨!”
“言大人,落霞关去岁无年可过。秋天便叫不知何处来的流匪洗劫干净。”何明声音颤抖,眼中含泪,“那些玛瑙,漱玉,稀奇的玩意儿通通叫人掠了去,我们报官,他口口声声说会还我们一个公道,却转身就与流匪头子私相授受!”
“就是!我家那对碧玉滕花,现在便在他夫人手里!”
“大人,去他宅子里搜啊,大人!”
“大人,今日您瞧见被那位姑娘踢到在地的壮汉,便是流匪的人!”
“老何最善雕刻漱玉,家中漱玉叫人掠完了。他们还不知足啊!还要来抢啊!”
“多少老师傅都让他们逼走了,强留下我们这些年轻的,三五日便来要东西,畜生啊!畜生啊!”
“若是今日大人不来,我等不知还要在水深火热里过多久啊!”
“……”
“……”
何明喘口气的功夫,众人已你一言我一语控诉起来。情到深处,便要扒了一旁县丞的皮。
县丞原本嘴里还嚷嚷着什么“无稽之谈”“小人之言”,头上便挨了一脚,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言屹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这落霞关的形势,比他原想得更糟。
言屹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对旁说:“万木,千帆,先关到南监去。”他顿了一顿,修长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又道:“这官服便不必穿了。而后带上几个好手,去将他宅子搜一搜。”
“把那知县也请来,本官瞧瞧这县官府还有没有干净的了!”言屹眼里神色狠戾,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万木千帆应下,捂着县丞的嘴就将他带下去。众人的脸上方见些喜色。
一旁的林礼与汪吟吟已是看得目瞪口呆,切切着:
“刚刚下山便瞧见这样的场面。”
“只怕那些前辈师兄都没见识过。”
“何止,怕是没几个人能见识过。”
众口虽乱,但事情已是明了。
去岁年底,落霞关遭了流匪,珍宝玉石都让洗劫一空。匠户们报官,却不曾想官府与流匪勾结,合起伙来毁人生路。南北皆是峻岭,东西一向,东面叫流匪锁住入关口,只放不知情的外来商队货物进来,却并不让里面的匠户出去;西面有官府把守,匠户们更是插翅难逃。
如此,匠户便被囚在这落霞关里头。若是想走,手上珍宝得要留下。不少老师傅一辈子精细雕刻,只和石头打交道,气性清高,却没想到到老了要遇这么屈辱的一遭。有的碎玉破珠,有的将宝贝全数沉溪,还有的实在躲不过,便也只能交出去。落得一身干净后,变装打扮,跟着商队,连夜出关回乡。